如果把整个大明军队在宣传和搞活动上列个单子,宋庆的徐州兵们称第二,恐怕没有人敢于称第一,说句再过分点的话,在这方面徐州兵们可以单挑整个天下的队伍,甚至比他们打仗的能力更加强大,更加无可匹敌。
崇祯七年的新年联欢晚会,让全体官兵都是念念不忘,因为往年要么正在打着恶仗,要么则是在徐州本地过年,都没有机会体会这种全军聚在一起过年的热闹场景,尽管最初的时候很多人都没觉得会有什么意思,但当庆祝活动全面展开的时候,他们都有些傻了眼,因为他们的最高长官宋庆,竟是把如今徐州的繁华景象给搬到军营,整了一个缩小版的出来。
按照通常的惯例,如果军队因为某些事情不能回家,必须要在外面过年的话,也都不会有什么新鲜事,最多就是当将军的花上一笔银子,让大家伙儿聚集起来热闹热闹,喝酒吃肉,喝多了之后直接去营帐里睡大头觉,也就是这个做派了。
本来大家伙儿以为这次也是如此,谁知道宋庆变出很多花样来,最开始的时候的确是安排全军一起吃饭,热腾腾的烙饼馒头,还有从附近搜集来的烈酒,以及猪肉牛肉,放在锅里面炖着,军营之中原本天寒地冻,有了这些物事之后,温度自然就上来了,所有人心中都像是有团火焰在燃烧着,虽说不能回家过年有些遗憾,但能够在大营里头跟出生入死的同袍弟兄一起吃喝耍子,也算是人生一大乐事了,在家里头好歹还要守着爹娘的规矩呢,在这里则要放松许多。
同时,能够弄来这么多的酒肉,也让他们对于主将宋庆的大手笔心悦诚服,毕竟这年头肯为手下这么花钱吃喝的绝对是少数人。宋庆平日里就很大方,徐州兵马的伙食相当不错,只是再如何也只是十天吃炖肉,这次过年能够看到几乎是堆积肉山的酒肉。所有人都是两眼放光,军官们都不淡定了,等到一盆盆的酒肉被端送到各处,大伙儿的情绪也彻底热烈起来。
大头兵们很现实,上阵抡刀子杀人没问题,只要能够吃饱穿暖就行了,如今嘴里吃着肉,碗里倒着酒,所有人都是满面油光,姿态熏熏。竟是比在家里头过年吃的还要好不少,大家伙儿对于不能回家过年的最后一点怨念也没有了。
可这还只是个开始,没过多久之后,有细心的人就发现授勋那个台子又搭起来了,让他们熟悉并且非常喜爱的文宣队员依次登上了舞台。给他们演起了话剧,徐州兵的待遇虽然不错,但大头兵也还都是穷人,最多就是能拿着实打实的兵饷,不会被上层克扣罢了,随着话剧日渐红火,很多剧团都出了名。看一出话剧的票钱可不便宜,如今到了军营里头能免费看,还是在他们喝酒吃肉的时候免费看,当兵的心里那个偎贴劲儿就不必多说了,宋将军果然还是他们的贴心人。
最关键的是,作为贴心人的宋庆没有跟军官们在营帐中喝自己的小酒儿。吃自己高人一等的小炒儿,而是带着群军官满处乱窜,走着走着就停下来,给附近的人敬完酒,虽说宋庆平时也经常在校场上出现。没事还会跟一些操练出色的士兵聊几句,但人家毕竟是整个徐州兵的主心骨,正经的三品将军,在普通军人心目中依然是高高在上的那种大人物。
这样的大人物来给自己敬酒,放到从前是想都不敢想的,如今却明明白白出现在眼前,几乎所有被敬到酒的人全都热血上头,坐在旁边的也都是与有荣焉,整个大营中弥漫着一股酒不醉人人自醉的气氛,伴随着林慧的山歌声达到顶峰。
喝了一通酒之后,薛五顶了上去,宋庆总算是得到些休整时间,小声对丁魁道:“哪个疯子买这么多烈酒?给我的还都是纯的,就不知道往里头兑点水吗?这一碗碗的敬过去,本将军只怕到不了一半就得死球!”
丁魁很有些得意的笑着说道:“这可都是我亲自安排的,平日里你也没什么时间好好喝顿酒,今天难得过年嘛,当然要喝个够才好,喝完了回去倒头就睡,等咱们到了北直隶,跟那边的大军会合,可就没这种舒心日子过了。”
“那你也不用弄这么纯的酒啊,给我兑点水不好吗?”宋庆有些无奈的苦笑着,却也知道丁魁这话说的再有道理不过,等到了北直隶,跟洪承畴等人会合之后,只怕是再没什么好日子过了,哪怕就是让他自己带兵守卫一方,也绝不会再有这几日旅游般的舒心畅意,更何况丁魁还不知道,皇太极马上就要第二次入寇了,到了那个时候,大家都没好日子过。
宋庆大营里庆祝新年的同时,临洮总兵曹文诏的大营里头也在过年,气氛同样非常热烈,尽管他这边没有什么话剧和唱小曲儿之类的活动,但这年头当兵的哪有这么多奢望,能够吃顿热乎饭已经很不错了,更何况今天多多少少的还有些肉可吃,已经足够让这些苦哈哈的大头兵们感恩戴德,甚至是顶礼膜拜了,至少跟着曹将军要比跟着其他军将好得多。
曹文诏也算是爱兵如子的典型,不过却没有宋庆那种来自后世的平等自觉,哪怕平时再如何爱护士卒,吃饭的时候也都是分开的,尤其在庆祝新年的这种重要场合,更是要跟军官们在一起喝酒吃肉,这其实并不是他自己的问题,而是整个时代的问题,哪怕曹文诏再怎么爱兵,最受他倚重的依然也是坐在营帐中的这些将官,当然也包括他心爱的侄子曹变蛟。
看着饿死鬼投胎一般闷头大吃的侄子,曹文诏眼神中不时闪过几分慈爱,可看着看着,他就忽然想起了另一个人,就是那个跟侄子同样辈分,名声却要远远超过的宋庆。作为国朝名将,曹文诏也是跟后金打过的,很清楚那边都是些什么人,整个大明几乎没人能够跟人家打个像样的仗。以多敌少都是被人家追着打,直到这个宋庆出现,才算把面子找回来点。
从前没听说过这人的时候,他可是将往后对抗后金的事情寄托在自己侄子身上的,毕竟曹变蛟打仗的天分极高,甚至要超过他这个做叔父的,如果不是年纪太轻,经验不足之类的不可抗拒因素,现在的成就可能比他还要大,他都已经做好苦心培育十年。然后让曹变蛟痛击建奴皇太极,大放异彩的打算了,谁知道这个培训计划才刚开始,就被宋庆抢走了风头。
这人生还真是充满了变数,曹文诏心中多少有些郁闷。但却也没什么可说的,毕竟人家宋庆的军功实实在在,都是一仗又一仗拿命拼出来的,曹文诏为人正直忠厚,虽说对侄子风头被抢多少有些遗憾,却也不会为此产生什么嫉妒,反倒是对宋庆非常感兴趣。十分想要见一上面,只是大家的驻地离得太远,从前根本没有什么合适的机会,这才只能作罢。
谁知道这机会竟然在不知不觉中来到了,而且还不是在打后金的战场上,是剿灭中原的流寇。他倒是挺高兴的,尤其听说宋庆在北边大破张献忠,后来又顶住了高迎祥二十多万兵马的攻势,最终甚至还追击了一阵子,对宋庆的兴趣就更大了几分。正好赶上洪承畴要调兵,他也便跟着一起写了份调令,就等着跟这位威名赫赫的青年猛将见上一面。
可谁知道在河南一直都表现很不错的宋庆,接到调令之后竟然开始磨蹭起来,先开始还只是行动缓慢,等到了北直隶跟河南边界的时候,竟然在那儿停住不走了,如果是平常的什么时候,曹文诏保证会派人过去催促,甚至会跟洪承畴一起申饬一下,问题在于刚巧赶上了过年,他也真的没法做出这种事来,否则也太不近人情了,大家毕竟同朝为官,宋庆的品级也不算差,加上天子格外看重,那也是统兵上万的将军了,大过年的当然不好催着人家赶路,只能继续在这边等待。
只是宋庆究竟为什么忽然变得这么慢,他实在是有些想不通,因为这不太像他了解调查过的那个宋庆,简直跟一般的大明军将没多大区别了,不过宋庆来的快慢早晚,总归还是人家自己的事情,洪承畴也好,他曹文诏也罢,都没权利去管人家,最多就是弄个调兵令来,还是个没办法限制时间的,因此不明白归不明白,也真拿人家一点办法都没有。
胡乱猜测一阵,曹文诏忽然觉得自己也有些多余,没事想这些纯属有病,便偏过脸去继续看曹变蛟吃肉,正赶上曹变蛟刚刚吃下一盘牛肉,打算寻找下一盘的时候,忽然间叔父看着自己,还以为自己吃相不雅,多少有些不好意思,尴尬的笑道:“叔父,侄儿今日起得早,吃了点东西就去巡营了,一直没来得及吃别的,实在是有些饿了,这才放浪形骸…”
“无妨,男儿大丈夫,又不是那些读书人,吃饭要那么文雅作甚?来人,再给少将军上几盘牛肉来!”曹文诏对自己这个侄子从来都是十分宽容,也搭上曹变蛟确实给他争气,因此没说过半句重话,加上今天过年,他这做叔叔的更是要表现出长辈的和蔼来,满面笑容道:“问你小子个事情,徐州那个宋庆听说过吧,他马上要过来了,觉得这人怎么样?”
“宋庆?具体什么样子不知道,不过应该挺有本事的吧?”曹变蛟的性子跟叔叔差不多,都是比较忠厚的那种,若是换成左梦庚那种性子,被人提起同辈之间的佼佼者,定然一副冷言冷语不屑的模样,哪怕是一般的人,估计也不会说什么好话,到了他这里却只是笑笑,很是中肯的评价道:“别的先不说,入卫京师的时候侄子跟您也都去了,那就不是人打的仗,只凭他敢于出城硬拼,这人就绝对够种,更不要说后来还去大凌河那边打生打死的,肯定是个豪杰!”
“你这孩子就是随我,只要见到个能打的,都觉得人家是豪杰!”曹文诏多少有些无奈,这侄子心思实在,在这滚滚红尘之中未必是什么好事,但自己也正是因为这个,加上他能征善战,才从来都对他高看一眼,因此也实在是不好说什么,只得点点头道:“我也觉得应该是个豪杰,只是他跟左良玉那边的事情,究竟该怎么办?左良玉昨日带着儿子过来找我,说是要在洪总督那边告宋庆一状,让我帮着从中说项,我还没有答应他,不过毕竟是老伙计了,也不知道究竟该怎么办。”
“左将军这几年,总感觉有些变了。”曹变蛟再次夹起一块牛肉放入口中,咀嚼片刻和了酒水吞下去,也是摇了摇头,说道:“从前左将军跟叔父差不多,也都是实心实意打仗的,可这些年却变得有些爱财,其实爱财没什么,大明朝的将军们都爱才,叔父这点也不例外,可常言说得好,君子爱财取之以道,左将军整日洗劫人家村子,有时候甚至公然跑到县城去勒索钱财,这未免有些太过分了,还有左梦庚那小子,简直比左将军更加过分,凡事根本就不考虑后果,自己痛快就行。”
“你的意思是,左梦庚这次是咎由自取?”
“当然,明明人家击败的张献忠,他跑去捡便宜,换了侄儿或许直接将他杀了,宋庆脾气还算是不错的!”曹变蛟话道一半,却突然笑道:“话说回头,这终归是宋庆跟左将军自己的事情,到了洪总督那边也是他俩打官司,咱曹家别跟着往里头搀和,看他俩自己的本事了,不过小侄估计左将军没什么指望,别被宋庆再收拾一顿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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