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大阵脚但凡有一个被破，妙湛天费尽心思布下的神火结界就会宣告失败。

腰子湖上的金光罩啵地一声，肥皂泡一般幻灭了。

湖底的莲盏也不再掉瓣。

阻碍尽去，原本被困于神火结界的三大法相重得自由，顿时身化飞虹，往颠倒湖而去。

一刻都不停留。

腰子湖还是妙湛天的地盘，但颠倒湖仍归千幻所有。

旁人尚来不及反应，三道飞虹扎进水中，旋即消失不见。

三个法相就由千幻的三个神魂分身控制，一旦脱困，立刻就心急火燎赶回识海，要协助本尊、诛杀妙湛天！

无论是肖文城等幻宗长老还是贺灵川，至此都深吸一口气，知道妙湛天大势已去！

妙湛天在识海内以一敌二，原本就打得异常吃力；现在千幻三道神魂分身及时回归，胜利的天平一定大幅度向着千幻倾斜。

肖文城抖擞精神，向全宗弟子下令：

“杀光入侵者，捉拿白子蕲，上！”

神火结界已破，他们的主任务完成，现在就可以猛追穷寇、赶尽杀绝了！

他们明明是颠倒海的主人，前期却被天宫摁头暴打，家园都被打坏。还好现世报来得快，现在就轮到他们痛打丧家犬！

腰子湖畔的战斗格外惨烈，导致白子蕲手下只剩一个妖仙，一个天魔——莳媄神还受了伤——天宫队伍也只剩下百余人了。

而对面的幻宗还有三百多人，肖文城、宁长老健在，刘长老重伤，还有一个血魔，神出鬼没。

无论大能还是军队，幻宗的实力都要高上一筹。

更不用说妙湛天对下界的控制力急速倒退，地利优势重回幻宗手中。

这样下去，天宫在颠倒海的势力被肃清也只是时间问题。

面对这样的战局，肖文城的心情却轻松不起来。

同门十几个师兄弟相处三千多年，情同手足，却在颠倒海大战中纷纷陨落，身边就剩这么两个了；祖师爷还在识海里和妙湛天打生打死，大天魔可不是轻松能够拿下的对手。

即便打赢了妙湛天，千幻真人和幻宗也是惨胜，元气大伤，不知今后还有没有恢复的一天。在莽莽世间，甚至在灵山之内，幻宗还能保住原本的地位吗？

眼看三道金光都飞进颠倒湖，贺灵川才抓着几个同伴穿镜而过，随机换了一个地方——

还在腰子湖畔。

这一带区域都是被神火大阵占去的区域，肖文城和千幻暂时监视不到。两大强者的法则在这里有些冲突，千幻想将它收回来，还得花一点时间。

贺灵川又召唤朱大娘等人：“神火结界已破，你们回来吧。”

朱大娘和黑甲军依言而回，但罗燮却被镜子拒绝。

贺灵川对他道：“后面的战斗太残酷，你先去找个安全的地方待着，最好远离腰子湖。”

罗燮欲言又止，最后点点头奔向了颠倒湖。

贺灵川转头看向自己的同伴们。经历方才的恶战，朱大娘身上又是多处负伤，但这会儿正在痊愈中，黑甲军也有两人负伤，此时正在吃药调息。

然后，他才伸手在昊元金镜上轻拍两下，低低说了一句：

“我要回家一趟。”

镜中的景象就虚化了，像结出厚厚一层霜，什么也瞧不见。

董锐听得清楚，心里却浮起问号。

哪个家？

贺灵川转头，一脸凝重：“终于到紧要关头，你们好生替我护法。无论谁靠近过来，格杀勿论！”

在颠倒海观察了这么久，他对千幻和妙湛天的品性都不抱指望。想要生离颠倒海，还得靠他们自己。

董锐懔然，正色道：“放心，我在你就在。”

他就知道，这般激动人心的大战，贺灵川不会只作壁上观！

隐忍至今，贺灵川终于要出手了。

他二人是背靠背的好兄弟，彼此之间勿庸多言。朱大娘也抬了抬爪，贺灵川冲他们点了点头，盘膝坐下，竟然开始调息入定。

鬼猿没看懂，问自己的主人：

“吱？”

贺灵川这是干嘛？

董锐摇了摇头，也不知贺灵川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但没过几息，贺灵川口鼻之中忽然冒出一团红光，咻地一下，飞进昊元金镜！

“咦？”朱大娘吃了一惊，“神魂出窍？”

红光里的影子，仿佛和贺灵川还有点儿像。但董锐来不及细看，人家就进镜子里了。

贺灵川闭目入定，是要把自己的神魂调出来？

众人急忙去看昊元金镜，然而镜面是一片雪花白，什么也没有了。

贺灵川去了哪里？

昊元金镜又不显示了。

摄魂镜恨恨不平：“我也想跟去鬼城啊主人！”

结果颠倒海内最关键的一局，主人用上的居然是昊元金镜，不是忠心耿耿的它！

董锐没奈何，只得轻拍昊元金镜：“给我看看千幻识海里的战斗吧。”

镜子也很给面子，立刻把画面切换回去。

昊元金镜不显示贺灵川的去向，因为他的神魂回到了另一个莫名的空间。

等他睁开眼时，自己已经站在山谷之中，甚至还闻到了潮湿的水汽。

这片山谷，他前后也没来过几次，更不知道它在大方壶的具体方位。

怪异的是，山谷当中没有参天大树，最粗最壮的树干，也不过是水桶粗细。

四下里静谧无声。

叶下没有蚂蚁、树干上没有昆虫，这片山谷没有一点点生命的迹象。

贺灵川咳嗽一声，清了清嗓子：“你先前给我看的东西……我准备好带走它了。”

林地里当然没人回答。

他举步而行，有一缕灰雾在林中飘荡，始终在他前方。

他如果走慢了，这缕灰雾还会停下来等他。

贺灵川懂了，索性跟着灰雾前进。

很快，他就路过一棵小树。

它与普通林木也没什么不同，就是树干上有一张脸。

奈落天的分身！

当初奈落天分身被贺灵川使计诱入大方壶，最后就变成了这山谷当中的一棵小树，再也没出去过。

现在奈落天分身双眼紧闭，像是沉睡。贺灵川从它身边走过，它也没有一点反应。

今天，他的目标不是它。

直至谷底，灰雾萦绕着一棵灰皮树，不走了。

贺灵川靠近，发现这棵树的树身上隆起一块，也是一个脑袋——

龙首。

这是好生狰狞的龙头，哪怕只是个雕刻，尖牙都锋利得可以伤人。它脑门儿上的角就像鹿角，有两个分杈，远看也非常壮观。

它原本双眼紧闭，好像陷入沉睡。但灰雾绕着它飘飘荡荡，尤其贺灵川一走近，龙眼忽然就打开了！

那眼中的凶戾、冷漠、残忍，连贺灵川这样见惯了生死的大将，都心惊不已。

灰色龙头睁眼一瞧见他，就猛地扑过来。

贺灵川没动。

这是大方壶的世界，这个龙头显然被壶中的规则之力束缚。它想扑倒贺灵川，首先要打破大方壶的规则。

到目前为止，好像没有成功的先例。

当然最重要的是，他方才已经见过它一次了，所以现在丝毫不慌。

先前离开千幻密殿时，他一步踏入昊元金镜，原想着回到矿坑去找同伴，结果神魂被意外传来了这里。

大方壶向他展示了这棵树，还有受困的灰色龙头。

那时，贺灵川还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现在他懂了，大方壶在吃掉神曦陨石化成的赤焰角蝰碎片之后，就能连通千幻的识海，从而窥探到了孤城中的灰龙。

这是极其重要的发现。

大方壶和大衍天珠的关系不用多说，所以立刻就对贺灵川做出了提示。

果然这个灰色龙头冲出半尺就停住了，小树的树干树皮都极度坚韧，它拼尽全力也无法挣开，只得对着贺灵川发出无声的嘶吼。

海中孤城有一条灰龙；

大方壶的暮色山谷中，也有一棵灰龙种成的树。

参考奈落天分身变成的小树，贺灵川清楚这些树都是怎么来的，所以——

“这就是大衍天珠里残存的影龙戾气？”

钟胜光说得清清楚楚，大衍天珠里原本残余一丝影龙戾气，所以拿到这枚珠子的势力和个人都会特别倒霉，屡见刀兵血光之灾。

但大方壶洗掉了这点戾气，所以大衍天珠才能变作守护盘龙城的至宝。

当年是怎么“洗掉”的呢？

看来，浑沌是把它剥离出来，单独种成了一棵树。

“我懂了。”贺灵川朗声道，“我该怎么把它带出去？”

话音刚落，树身就起了变化：

灰色龙头好像被神秘力量拽回树里，哪怕它尽力挣扎，最终也消失不见。

小树的树身回归平滑，却有一根枝头垂了下来。

贺灵川抬头一看，枝上居然挂果了。

它没开花，就直接结果？

果子是椭圆形的，浅灰色，上面有细小的麻点。

第一眼看上去，贺灵川还以为那是个皮蛋。

但皮蛋没那么大，这果实转眼就长成了芒果大小。

贺灵川又等了好一会儿，直到它不再生长，才小心翼翼把它摘了下来。

它有柚子那么大，贺灵川抓在手里沉甸甸地，而且总觉得里面有东西不停地撞壁，一心想破壳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