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青城,听说你担心了我一整天?嗯?】
晋王刚走,青城就拿起案桌上的长刀细细看了一遭,刀柄不似陈新,上面的‘晋’字已经近乎磨光,像是用了好些年才致使的模样。
“这真是晋王府的兵器?可我记得那日看到的明明的是新的。”她疑惑的看向田湛。
田湛轻笑,语气再也没有方才与晋王针锋相对时的冷据:“这的确是晋王府的东西,却不是那日杀手所用的。”
青城一下子明白了过来:“所以,大人是讹了晋王?你跟他说了什么?让他答应了什么条件?”
田湛起身,面对着厅外,负手而立,那冷峻的容颜拢在一片光影下,散发着不太真实的微光,只一眼就叫人痴迷,他突然侧过脸:“你不是很能猜么?自己慢慢想吧。”
青城:“!!!”
胡管家这时疾步走了过来,先是对青城点了点头,而后方道:“大人,曹公公在门外候着,说是陛下宣见您。”
田湛回京有些日子了,他对案子没有什么实质性的进展,并没有入宫复命,现在陛下找到他头上了,是福是祸还不一定。
青城有点担心,田湛却还是那副雷打不动的表情:“嗯,我知道了。”
田湛又对青城道:“你在府上待着,没有我的允许,不得踏出府门半步,否则休想再回金陵。”这算是威胁了。
青城唇角没有情绪的抽了抽,她并没有活够,让她在这个节骨眼下,独自外出?说实话,就算田湛此刻驱她出去,她都得抱着他大腿,死赖着不能走,等公主的案子结束,她才是安全的。
“哦。”她长的很有欺骗性,很容易给人产生乖巧的错觉。
田湛看着她委屈的一脸生无可恋的样子,才放心的离去。
他没多时就去换了一身绯红色蟒袍,很快就离了田府,没有再留下只言片语。
青城闲来无事,就将案子的所有线索细细画了一遍,公主是被害者,放在中心人物的位置之上,之后就是晋王,宁世子,宁二公子,帝王。因为公主身边的仆从皆殉葬了,王逸之也死了,似乎再也没有旁的细枝末节,所以说案子还是走入了一条死胡同。不从金陵一路被追杀到京城,可见真正杀害公主的人实力强大,肯定是权贵无疑,那到底会是谁呢?
百思不得其解之后,青城去找了胡管家,他是田府的管事,青城以为会是个倨傲自高的人,可一阵子相处下来,却发现胡管家对她尤为敬重,估计是当真将她视作田湛的未婚妻了。
“胡叔,您在京城待了过久了,对公主这个人了解多少?......我是指被害的这位公主。”青城开门见山。
胡管家乐呵呵的笑了两声,青城是坐着的,他却站着,没来由的说了一句:“老奴是跟着大人一道入京的,有七年了,大人这些年不容易的。”
青城:“........”谁这些年都不容易!活着就没有简单的事。
青城没有对田湛的不容易的人生做出任何评价,莞尔一笑:“胡叔,您接着说。”
胡管家这才扯到了重点上,“这个.....老奴以为大人都跟姑娘说过了呢,这位沁源公主是陛下的皇长女,年早就有了婚约,是要嫁到外邦和亲的,后来不知道怎么就取消了。”
青城点了点头,“田大人说公主与宁二公子的婚事是她自己提出来的,陛下是不是见她年纪已大,只能嫁了她?还是有旁的理由,比如说宁二公子是断袖,故此,公主才嫁他。”
胡管家面色赧然:“呵呵.....估计是吧,老奴只负责府上诸事,对外界的事充耳不闻。”他笑的很慈祥。
瞎说!明明她还亲眼看到过一次胡管家在田湛跟前说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像胡管家这样的人一定是田湛的心腹,他怎会不知。
青城表情骤然变了,瞪了胡管家一眼:“胡叔-----那你再说说看,这位公主在皇城中的地位,还有她的母妃是谁?”
胡管家面露难色,就怕说出实情,少夫人一定不会老实的待在府上,不过外面的守卫应该能困住她。
胡管家也盼着公主的案子早日结束.......萧家的事过去这么多年了,一日不解开谜团,少主子一日不得欢喜。
少夫人的眼神太犀利,胡管家默默搓了搓手,“说起这沁源公主的身世,京城上下皆知。她生母是晴嫔,原先最得陛下宠爱,后来不知为何却出嫁为尼了,目下就在皇家寺院里修行,与宫里再无来往。”
青城当即就问:“皇家寺院在哪里?”
胡管家就知道她会这么问,“姑娘啊,大人强调过您不得外出。”
青城本也不想出去的,但她总觉得这个晴嫔是个有秘密的人,好端端的弃了荣华和女儿去出家?眼下没有任何线索,她只能逮着机会就不放了。
“胡叔不告诉我也成,反正你也说了,京城中对晴嫔的事人人皆知,我出去随意一问便知了,就怕到时候会引来旁人注意,反倒不利,您觉得呢?”
胡管家老眼睁了一睁,有种调入陷阱的感觉,“....姑娘还是等大人回来再说吧,老奴可做不了主。”
胡管家还逃之夭夭,可青城当真不再逼问:“好吧,那我回去歇着了。”
她转身就走,胡管家松了一口气,却旋即又觉得那里不对劲,但亲眼看着青城走入晓月轩,他便没有再留意,想来田府上下守卫森严,连只鸽子都飞不出去,更何况是个大活人!至于少夫人那点武功........胡管家觉得可以忽略不计。
青城在晓月轩待了片刻,就让小美人们尽数退下,而后再度溜出了院子,并且成功找到了那几个面熟的锦衣卫甲,乙,丙,丁。
这几人很显然还是将她当作王逸之,态度明显还是不太好,一想到大人给她摁了一个未婚妻的身份,那态度更是‘横眉冷对’。
青城还不知如何称呼几人,只道:“我要出去一下,你们家大人说过我的人身安全尤为重要,所以,你们几人且跟着我走吧。还有啊,不能走前门,这个你们懂的!”
锦衣卫甲,乙,丙,丁四人本不欲搭理她,可青城真要出去,他们也只能跟着,而且外面都是眼线,前门当然不能走。
是以,锦衣卫甲,乙,丙,丁四人被青城连蒙拐骗的从角门出了田府,他们几人对皇家寺庙自然很熟悉,不出晌午,青城就以香客的身份入了寺庙吃斋,她惊讶于田湛的能力,就连他身边的这几人也轻易就能让她混入了皇家寺庙。
*
此时正是日头高照,寺庙中苍
天的古木却是绿茵砸地。
佛门禁地,处处檀香幽远,能让人随时随地寻一寸心安。
鹅黄色的莲花蒲团上,一身穿棕色袍子的女子闭目虔诚的祈祷,她面前是高耸入天的金尊如来,细白的手指撵动着手里的佛珠,规律又顺畅。
男子沉重的嗓音响起:“跟我走吧。”他的手搭在她的肩头,轻柔极了:“事到如今,我也什么都不要了,只你我一起,再也不回京,你说好不好?”
姑子睁开眼,那双杏眼还是原来的模样,年纪渐长,却芳华未减。
“能去哪里?我哪儿也不想去,王爷还是请回吧。”姑子声音绵柔,却也透着无助和孤冷。
晋王这时撩袍跪在了姑子身侧的蒲团上,学着她的样子,双手合实,看着高高在上的佛祖,“我佛慈悲,慈悲........可到底什么是慈悲?”
姑子眼底无光,长长的舒了一口气:“佛本慈悲,可惜有人造了孽,王爷,你再也别来了。”
晋王喉结艰难的滚动,四十的人了,红了眼眶:“阿晴,你还在怨我?我一开始知道沁源是我的女儿,你知不知道我有多开心!我只是.....只是没想到这丫头早就知道了实情,不过是私底下见了几面,就闹得满城风雨。”说到这里,晋王深深吐了口浊气,强忍着没有掉下泪:“你放心,咱们的女儿不会白死的!不管是谁......不管是谁害了她,我一定会将他揪出来!”
姑子又闭上了眼,再也没有说话。对晋王的如何讨好哄劝都无动于衷。
有因便有果。
如果他二人不相认,或许根本没有后来的事了吧!
都是造孽啊!
晋王没有放弃,他放弃过一次,不会再有第二次,他侧过身体,双手擒住了姑子的双臂,以一种无处可逃的姿势,“阿晴,我这些年身边一直干干净净,就是为了等你,当年的事,你还不肯释怀么?是皇兄下了军令状,我才不得已去了大同,谁知道那一战一打就是五年!我也不想的!可是回来之后,就听说你早就入宫了,我.......”晋王双手发颤:“我当真是恨过你的,直到知道沁源原来是我的女儿,我才明白你当年的苦。”
两行清泪自姑子依旧白皙的面庞划落,“沁源蛮横娇纵,她不该......她不该去找你。”
晋王再也忍不住,将心心念念半辈子的人拥入怀里,二人痛失爱女,有着共同的心痛,往事又如序幕一样被活生生拉了回来,扯的人心好不疼痛。
青城在宝殿内室待了良久,久到她差点睡着,晋王才离开。
她一开始为二人感到可惜,甚至是感动,但那种感动却在一想到沁源公主的惨死之后消失殆尽。
晋王一离开,青城就在姑子走出佛殿时叫住了她,“娘娘?”她也不知该如何称呼她。
姑子明显身子一滞,却是立刻加快了步伐往外走,她原先是伺候过帝王的,身边自然有人照顾着,青城刚要追出去,就有几个婆子挡了过来:“姑娘,你不能再往前走了。”
再往游廊上望过去时,姑子已经不见了踪迹。
青城想了想还是罢了手,逼问姑子也不一定能有结果,最起码现在知道晋王并非凶手,难怪田湛今日会用那种方式让晋王答应某种条件。
说好的队友呢?
这么大的事都不曾告诉她!
锦衣卫甲乙丙丁见青城被众婆子挡住,立马上前,虽说他们不待见她,但一定要保着她的小命。
“姓王的,你闹够了没有,现在能回去了吧!”锦衣卫甲似乎很不耐烦,他还是头一次见到比女儿还要好看的男子!
这王逸之一定是妖精,是妖精,那便一定不是好人,胸口也不知道故意塞了什么东西,鼓鼓的倒是真像个女子了!
哼!简直有辱天下男子的颜面!
“好女不跟男斗,小心你们家大人护内,到时候拿你开刀。”青城嗔笑了一句,转身就走。
锦衣卫乙好笑的摇了摇头:“兄弟,别跟她一般见识,她是真以为自己是大人的未婚妻了,莫气,莫气啊。”
一众人再度从角门回到田府时,已经是星辰漫天了。
大美人慕菲一见到青城,几乎都快哭出来了:“姑娘,您.....您去哪儿了,叫奴婢好找啊,大人他回来了,还让您过去用晚膳呢。”
田湛回来了?
正好她也饿了。
青城去前厅时,慕菲欲言又止,只能无声的跟在后面,等入了厅堂,似乎被现场冷却的气愤给吓到了,低低道:“姑娘,您一会可千万别乱说话,大人他心情不悦。”
好笑!
田湛什么时候心情悦了?
青城朝着灯火通明处走了过去,外面的下人皆如石雕一样,亦如他们的主子,天生的冰块脸。
在田家当差,估计寿命会大打折扣。
田湛还是那派儒雅的姿势,修长的五指,一口白米饭,一口菜,绝对没有错乱的时候,这是青城这阵子总结出的规律,而且他很少盯着一样菜吃,根本无法看出他喜欢的口味。
青城一落座,她面前的碗箸明显震动了一下。
“哐当”一声,吓了她一跳。
武功高强了不起啊!
“花青城,听说你担心了我一整天?嗯?”这人突然抬起眸,愣是威慑着青城与他对视。
青城恍惚了一下,“嗯,是担心了一整天,陛下没有为难你吧?”
当她面不改色的等着田湛接下来的话时,他却已经垂眸开始吃饭了,一顿饭吃的不声不响,青城觉得她的消化都快受到影响了。
田湛似乎在等她吃完,青城放下手里筷子时,连漱口茶都没喝上一口,就闻田湛那拽上天的阴沉嗓音:“跟我过来!”
青城以为他是想跟自己谈论案子的事,便随着她步入书房。
书房里没有点灯,随着门扇合上,突然一股大力袭来,掐着她的手腕,如受刑一样的疼。
“你干什么!”她极力镇定。
田湛的视野早就适应了黑暗,他看着她脸上的痛苦之色,并没有放开,只有让她知道了痛,她下次才不会放同样的错。
大掌依旧不容反抗的捏着她:“你知不知道外面有多危险!我说的话不管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