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辕,倘若再有下次,你我主仆的情义也就尽了。】
镇尺打在手上的痛感,如期而至。
青城还是打了他。
算是小惩大诫了,她也知道这点惩罚对一个习武之人而言算不得什么,青城就是在提醒萧辕,她是他的主子,有知道一切的权利。
萧辕雄厚的掌心微微收拢,他虽是低垂着头,却是抬着眼眸的,看着面前的少年郎时,有些担忧。
也不知道七少爷有没有消气,小孩子家的确不好哄的,他根本不知道如何同她相处。
反正,尽力护着她就是了,一直到他离开的时候。
又或者,到了那个时候,倘若他足够幸运,也可保她一世长宁。
曾今那些灰暗无望的日子,没有少爷这个人,也便就没有现在的他了。
萧辕低低道:“七少爷,您消气了?”他大有求饶的语气。
可这人身子板硬实,一张嘴更是严谨,想要听到他说出求饶的话出来,还真是难。几年前青城因为一个死去的丫头,就此冷落了他,这人也从未说过一个‘不’字。
书房内安静的落发可闻,外头的虫鸣声也淡了去,已经快到午夜了。斜开了一半的窗棂,有夜风吹了进来,烛火忽的暗了一暗。
随即又亮了。
萧辕能看到七少爷那长而密的睫毛之下,一双看似洞察无度的眼睛,晶亮如墨玉。七少爷长的好看,脸上还略带婴儿肥,偏生双眸如星辰璀璨,里面是不属于她这个年纪的成熟。
见她盯着自己看,他再度道:“属下今后再也不会瞒着您了。”中气依旧很足,叫人看不出他的心虚。
青城此刻非常清楚萧辕的价值,加之没多久前又将他安排进了漕帮,此人的忠心程度直接决定了她今后的成败。
而且,她眼下能用的上的人实在是少得可怜。
能信任的人更少。
青城依旧盯着他的眼睛看,人说谎时,眼睛是骗不了人的,可是萧辕的双眸则是迷雾一般的幽深,叫她看不出什么蛛丝马迹出来。
她淡淡道:“倘若再有下次,你我主仆的情义也就尽了。”
七少爷态度越是清淡,萧辕就越是不安。他知道只有胡搅难缠的七少爷才不会当真摒弃了他。就如年幼时候的七少爷。
她终有一天会长大的,能不能容忍他的那些事…………到时候也由不得她了。
萧辕点头应了声:“嗯,属下明白。”他转身想要走。
青城却又叫住了他:“站住!”
这人还真是不长进,主子没有让他出去,他就擅自想离开就离开?
要不是看他的确有能力,也够魄力,青城也不会留着这么一个倔驴子放在身边。
萧辕僵住,高大的肩头挡住了一半的光影,还是闭口不言,神情内敛。
青城真是拿他没办法。
这张青俊的脸如同腊月寒霜下的石雕像,葳蕤中带着几分箫肃。
“你先找几个信得过的丫鬟,暗中监视琢月,没有我的允许,不得轻举妄动,另外傅姨娘院里也该换人了,你懂我的意思吧?但是要做的不动声色!”青城道。
萧辕点头,仍旧不语。
青城叹了口气:“你可以出去了。”也不知道是不是被打疼了,这就不愿意开口说话了?
萧辕这才起步,行至门廊时,脚步微顿,开门出去时,侧目往书房放了一眼,就见七少爷拿着镇尺在她自己手上衡量着,拍了一下,然后略带痛苦的皱了皱眉。
萧辕走出书房,轻轻合上了门,消失在夜幕中时,唇角在无人可见的地方扬起。
似是愉悦。
*
赏荷宴的第二日,国公府照着常例,在水镜台内设了酒馈,还专门请了戏班子过来热闹,洛家大房,二房,三房的妾室也有资格出席。
时令虽热,但水镜台被浅湖环绕,四周绿茵匝地,夏风一吹,颇为清凉,是避暑的好地方。
傅如兰的席位就在沈碧霞右下方,她已怀胎五月,胎象已显,身后伺候的大小丫头足有四五人,用度皆是按着正室的标准来办的。
二房,三房的妾室对其羡慕不已。
真要是能得男子如此宠爱,就算做妾也是甘心了。
青城被沈老太君叫到了她身边坐着,长房嫡子就是不一样,那就是老太君的心头肉一样对待着。
戏台子已经开唱,青城听不懂到底唱的是什么,好像有股折子戏的风味。
这时,傅氏突如其来的呕吐打断了众人的雅兴。
二夫人先是称奇:“真是怪了,这都五月了,按理说孕吐不会这般严重。”
洛家上下,不少人的目光都朝着傅氏望了过来,她这胎要是争气,指不定还真能助她坐上平妻的位置。
怎叫人不再暗中注意她?
老太君也皱了皱眉,沈碧霞却是沉默不语,风情万种的自顾自看着她的戏。
青城亲自给老太君剥了荔枝,看似随意一提:“姨娘身子骨弱,还是让吴郎中过来看看吧,真要是有个差池,可不得把父亲给急坏了。”
老太君好奇的看了青城一眼,少年郎眼中没有往日对待傅氏的仇恨,可刚才此举,已经无形中展示了傅氏的恃宠而骄。
老太君欣慰了。
她笑了笑:“七少爷发话了,你们没听见么?”
傅姨娘身后伺候的丫鬟皆是一凛,尤其是大丫头兰绣儿当即应下:“奴婢这就去请吴郎中过来。”她边走还边想,姨娘这胎果真金贵,就连老太君也看重呢。
傅如兰却是察觉到不妥,她如今的排场已经开始隐隐有越过正室的嫌疑,偏生洛景航执意要这些人伺候她,她没法拒绝。
无息欣喜的同时,她也明白,这种处境并不是什么好事。
吴郎中是国公府的大夫,寻常主要就是给几个主子瞧病,偶尔也会替得脸的丫头小厮看诊,在府上颇有威望。
不到一刻钟,兰绣儿就领了吴郎中从夹道上过来,路上还特意交代了一句:“吴先生,咱们姨娘这胎非同小可,国公爷犹为在意,您一会可不能轻慢了。”
主子得势,做丫头的也底气十足。
吴郎中虽是内心不削,面上却笑着应下:“这是自然。”
戏台子上的戏接着演着,有人在看戏,有人在看热闹。
吴郎中给傅氏把脉时,不少人都悄悄注意着这边的动静。
少倾,就闻吴郎中道:“这…..姨娘这胎尚稳。”
此言一出,旁人没有什么反应,傅如兰却仿佛很惊讶。
吴郎中又道:“姨娘腹有不适,一定是吃了凉性的东西,只要忌口得当,不出几日就该无碍了。”
原来只是吃坏了肚子!却这般劳师动众,到时候国公爷回来,又不知该如何放在手心宠着了。
有人甚至怀疑傅如兰是在借机邀宠。
二房,三房的妾室们又开始纷纷艳羡,都是做妾的,待遇却是截然不同。
隔着十丈左右的距离,青城仍旧可以看见傅如兰鼻头溢出的细汗和她微微惊色的神情。
青城突然扬起了嗓门道:“你们是这么伺候姨娘的?怀胎的妇人什么该吃,什么不能吃,难道你们没人知道么?都是些没用的东西,留在姨娘院里也是威害。”
此言一出,傅如兰身后的大小丫鬟顿时惊了神。
天地良心,就连姨娘屋子里平时摆放的花儿,也是反复检查过才拿进去的,更何况是吃食!
可是吴郎中已经定诊了,谁也没的置啄。
而且,还是面对七少爷的质问!
七少爷是长房嫡子,身份何等尊贵,就连傅姨娘见了她还得屈身请安呢!
傅如兰缓缓起身,想要说什么,青城却道:“你们几个,还不快扶姨娘坐下!”
老太君是什么人?宅斗历史的幸存者,哪里会不知青城的把戏,遂配合道:“七少爷这话没错,傅姨娘院里也该换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