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阿大又道:“这仆役的情况已经查实,他的确是跟着使团来的,通汉话,负责协助安排安南国官员的饮食起居。”
李景隆点点头,说道:“让他先等会儿,这边军议还没结束。”
接着,李景隆又把话题转到了刚才被打断的清化登陆计划上面。
“只是计划虽然不错,清化港口的水文地理也大概掌握,可毕竟是安南国的西都,风险还是有的,若是抢滩登陆不成功,出了点什么意外,很容易造成被动毕竟抢滩和扩大滩头阵地、建立临时码头,都是我军从未操练过的项目,谁也不确定,会不会万一有什么闪失。”
李景隆好谋寡断的性格,在此时显现无疑。
柳升和徐膺绪也清楚,虽然有些跨时代,但计划其实没什么问题,这时候他们就得给李景隆这个主帅吃强心丸了,决不能让他意志动摇了。
柳升缓缓道:“国公所担忧的,不无道理,只是,我等既然决定执行登陆作战,便不能有所顾忌。若是设想太多,我等则处处受制于敌,这仗还怎么打?不若早做决断,即刻攻入安南国腹地。”
徐膺绪附和道:“柳兄所言极是,我们在这里纠结,恐怕安南人早已在谋划了,若是被安南人拖延了时间,对我们极为不利,必须尽快拿下安南国,毕竟出兵的窗口期只有十月到十二月.蒙古人的失败,可谓是殷鉴不远啊!”
李景隆思忖一番之后,终于点了点头,算是下了最终的作战决心:“此战务求速战速决,切莫节外生枝。”
接下来便是这莫名其妙的使团仆役的问题了。
“使团的仆役?不见得。”李景隆摇了摇头,心中思忖。
这很有可能不会是真正前来投诚的,有可能只是某个奸细冒充,故意要送假情报迷惑己方。
可若不理会,又有可能真的失去获得重要情报的机会。
不过听听也没什么,毕竟,自从那日与黄福、康镇、韩观、何俊等人商定后,便已经开始秘密筹划清化登陆的计划,其实前期准备工作做的差不多了。
虽然还未完全准备妥当,但至少也有几分底气了.
想到这里,李景隆微眯双眼:“请他进来。”
片刻之后,一名蒙着黑色面巾,身穿深灰色杂役衣服的男子走了进来,双膝跪地道:“参见大明诸位大人!”
李景隆的手指轻叩桌案,问道:“说吧,你的主人是谁?派你来干嘛?”
这名男子声音低沉道:“我家主人乃是安南国三江安抚使陈恭肃,希望借贵国之力,铲除胡氏逆贼!”
徐膺绪、柳升闻言对视了一眼。
铲除逆贼?
李景隆目光冰冷的打量着这人,难道是忠于陈朝的安南国旧臣?这安南使者究竟是何居心?难不成是想趁机反了胡氏父子.不管是什么猜测,很快都将得到验证。
想到这里,李景隆忍不住皱起眉头:“三江安抚使陈恭肃?”
徐膺绪平常守着档案库,对安南国内比较了解,他补充道:“陈朝国戚,不过是站在胡氏父子这边的。”
仆役抬头,用沙哑的声音回答:“我家主人不过是行季汉姜伯约之事,以身饲敌尔。”
听到这话,柳升有些恍然,但却依旧没有放下戒备心来。
至于陈恭肃原来是安南国的国戚,这倒也没什么奇怪的,古往今来,这种事情多了去了,更何况,又不是安南王室的直系血亲。
想必也正因如此,他沦落为胡氏父子的臣属,却没有遭到清算,也算合乎逻辑。
只是这样一来,事情似乎就棘手了。
毕竟,无论哪一朝哪代,对于这种投降者的态度,总是存在某些偏见的,谁也无法确定是真是假,更无法确定几分真几分假。
想到这里,柳升忍不住看了李景隆一眼。
却发现这位平素行事最为轻浮的国公爷,此刻却面带阴郁,神色复杂的盯着那个仆役。
“你敢骗我!”
李景隆突然厉声喝斥,语中透出森寒杀气,给人一种令房间内温度都骤降了的错觉。
这是一名数十万大军统帅才拥有的威严与霸气,让人本能的畏惧和敬仰。
然而那名仆役却没有丝毫动摇,甚至连脸皮都没眨一下:“我绝无半句虚言。”
说着,便拿出一封书信:“这是我家主人写给大明皇帝陛下的信件,请诸位将军过目。”
没有人接过来,良久。
李景隆才缓缓开口:“伱叫什么名字?”
“在下张义。”
“你刚刚说,你家主人委托你给陛下送信,这信里是什么内容?”
“这”
被问及信件内容时,张义略显迟疑。
不过最终,张义还是咬紧牙关,说道:“为防泄密,这是一封假信,我家主人让在下转告诸位,使团的随行兵马,乃是胡氏父子手下的苍鹰锐士,其中便有负责谍报之人,请诸位将军务必提高警惕,切莫放松戒备.我家主人确实想要向大明投诚,时间合适的时候,还请单独见我主人一面,再有其他的,在下就不清楚了。”
话音刚落,房间中的气氛霎时凝重了起来。
柳升看了眼仆役,又拿眼睛瞟了李景隆一眼,徐膺绪则是陷入了深思。
唯独李景隆,依旧坐在位置上一语不发,只是死死盯着张义。
过了几息,李景隆才长长叹了口气,点头道:“我知道了,信放下吧,我会找机会与你的主人联络的。”
张义闻言一喜,连忙叩头谢恩。
徐膺绪、柳升二人则是神情古怪的看着这一幕。
他们都感觉到,事情恐怕有些麻烦了。
果然。
李景隆随即摆手道:“你先退下吧。”
张义恭敬行礼,之后他便退了下去,消失在夜幕之中。
而待他离开后,柳升忍不住问道:“曹国公,您觉得这人是真是假?陈恭肃是否有意投降我大明?”
李景隆淡然道:“这封信来得蹊跷。”
徐膺绪闻言点头赞同:“是啊,突然冒出一封来历不明的信件,而这人的身份无法确定,甚至所谓‘陈恭肃’的身份也无法确定,这种事情肯定不简单。”
李景隆笑了笑,意味深长道:“或许.这只是个试探呢?”
柳升微微颔首。
这倒不无可能。
别忘记了,可没有人见过这位三江安抚使陈恭肃到底是什么样子的。
所以.如果按之前胡氏父子的手段派遣假裴伯耆进入大明刺探情报的手段来看,这陈恭肃是真是假,真不一定。
他们很可能是在演戏!
徐膺绪则微微蹙眉,提醒道:“可是,这次所谓的‘投诚’虽然来得很巧合,但要是真的,或许会有意外收获,三江安抚使可是高官,定然掌握着不少安南国的机密,国公还是见一见吧。”
柳升闻言点了点头:“徐佥事说得是。”
“也有道理嘛。”
李景隆话锋一转,继续说道:“这次,我们就给他一次机会好了。”
“国公的意思是?”
“呵呵,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就看看这安南国玩什么把戏.今夜设宴,招待这些安南国的使臣,你们去通知一下。”
“喏!”
家将曹阿大躬身领命,快步离去。
徐膺绪也跟着离开了,作为参谋长的角色,他还有很多事情要忙。
而只负责火器部队的柳升此时其实没什么事情,他则站在原地,犹豫了一下,才开口道:“国公,您觉得,这张义说的话可靠吗?”
李景隆斜睨一眼,淡淡道:“他只是个跑腿的而已,你觉得呢?”
“呃——”
柳升尴尬挠了挠头,赶忙闭嘴。
不错,这张义不过是一个跑腿的角色罢了。
他的主子是安南国的使节,这才是重要的。
与其费工夫确认张义的身份,不如确认陈恭肃的身份。
“对了,柳佥事,你去把陈天平请过来一起参加晚宴。”
别人或许不行,但陈天平苦心积虑谋划复国,他应该是能掌握和确定这些安南国高官的身份的,当然,若真的如李景隆所料,这个所谓的“三江安抚使陈恭肃”是在耍诈的话,李景隆自然不介意帮他一把,送整个使节团归天。
两军交战,斩的就是来使!
反正大明派去安南的那对胖瘦头陀也没回来。
待得柳升也离开之后,屋子内陷入短暂的寂静。
良久之后,李景隆长舒口气:“我确实怀疑这人的身份,是否可靠.”
身后屏风闪出一人,正是锦衣卫千户曹松。
曹松道:“国公,我觉得这仆役应该可靠,他的言辞举止皆符合常理。另外,这仆役所提供的也极有可能是实情,我军在安南国境内布置的暗探,确实传递回了对应的消息作为印证。”
“嗯。”
李景隆微微颔首,又道:“不过这些倒也不甚重要,情报上的事情,说到底只是锦上添花,真正重要的是海运,我已命人传讯给郑和了,不知道郑和那边如何安排?什么时候回来?”
李景隆既然决定执行清化登陆计划,把安南国拦腰斩断,那么眼下最重要的事情,自然是海上运力,而在这个时代,想要把六七万军队运到另一个国家的首都,绝非什么容易的事情,光靠李景隆手里广东水师和一些民船的运力,是绝对不足的,必须要得到郑和的配合,才能行动。
曹松答道:“此前得到的情报,三宝太监已经开始北返了,大约还需要十四日左右。”
“倒也够了,把一部分军队调到沿海也需要些时间。”李景隆微微颔首道。
就在李景隆等人商议,该怎么处理安南国的使节时。
另一边,早已抵达龙州府的安南使节团成员们,此时也在如惊弓之鸟一般努力谋划着自己的前程,他们一进城,就被人迎入驿馆休息,并迅速地解除了武装,而周围的明军说是保护,实际上就是监视。
驿馆中,一名老者正在焦急地等待着消息,这老者正是安南国的三江安抚使,陈恭肃。
刚刚安顿下来的陈恭肃一脸风尘仆仆,显然使团是连夜赶路到此。
此刻,他的目光游移不定,因为陈恭肃很担心,自己的小动作会不会失败毕竟经历了裴伯耆案件后,大明应该很难轻信别人的身份了,而且张义的动作,到底会不会被胡氏父子麾下的苍鹰锐士所发觉,也很难说。
周围始终静悄悄的,就像是暴风雨前的宁静,这令陈恭肃的心里更多了一丝惶恐。
不过,陈恭肃毕竟是三江安抚使,在安南国也算得上是位高权重,所以,很快他就调整了心态,恢复平静的模样。
就在这时,传来了敲门的声音。
而当他打开房门后,仆役打扮的张义闪了进来,说道:“大明不肯轻信,不过说了给您单独谈话的机会。”
“那就好。”
陈恭肃松了口气,说道:“此次胡氏父子定然是尸骨无存的结局,所谓覆巢之下无完卵,我们没必要给胡氏父子陪葬,不如早早跳上大明这艘船。”
张义忽然道:“不过我还得到消息。”
“通判枚秀夫、佥判蒋宾,昨晚密谈了整整半宿。今天进了龙州城,他们分别想派人传话给明朝的人,但却并未成功。”
“哦?”
陈恭肃眸子一闪,立刻问道:“他们想做什么?”
“跟您一个想法。”
“呵。”
陈恭肃闻言,冷笑一声:“都说不投明、打死都不投明,如今一个个都想着改弦更张,这是他们早就商量好的,却用来搪塞我,只不过他们派的人没你机灵罢了。”
张义闻言不禁苦笑。
他不清楚这两人究竟是怎么商讨的结果,但可以确认的是,另外两位绝对是要投降的,毕竟谁也不愿意在战争爆发时,站在注定失败的一方。
“罢了。”
陈恭肃咬牙,寒声道:“这事儿到了晚宴时,随机应变吧。”
而此刻,在安南国东都升龙府中。
胡季犛正坐在“御花园”的凉亭中,悠闲品茶。
在他对面,坐着他儿子,如今的大虞皇帝胡汉苍,两人围绕着一副棋局正在厮杀,这是他们父子每天都会做的事情。
胡季犛属于性格稳健之辈,不轻易冒险,所以在这种博弈中,往往更能沉得住气,而这一盘棋局,两人已经鏖战了足足半个时辰功夫。
胡季犛依旧气定神闲。
反观胡汉苍,额头上渐渐冒汗。
最终,胡汉苍落下一枚黑棋,苦笑道:“这一步难走啊。”
胡季犛淡淡瞥了他一眼,他丢下白子,淡淡道:“你输了!”
胡汉苍放下棋子,看着父亲问道:“其实有一件事情,一直没想明白.使团若是光是靠作为随行士卒的苍鹰锐士,恐怕难以起到什么刺探情报的效果。”
“这五百苍鹰锐士,本就是用来迷惑明军的弃子。”
胡季犛抚着自己的白须,淡淡道:“锦衣卫肯定调查过安南的情况,他们不可能不知道苍鹰锐士的存在。”
“可三江安抚使陈恭肃、通判枚秀夫、佥判蒋宾,使团这三个人,似乎都有可能一转身就投了明朝,把我们卖的一干二净父亲究竟是怎么想的?这里面谁是父亲安插的卧底?”
胡季犛听闻此言,顿时哑然失笑:“谁都不是。”
胡季犛摆了摆手道:“明朝的统帅肯定早就猜到咱们有阴谋,所以他早就防备着这一点。不过,这次他注定是要失算了,因为这些使团,就是送给他让他去胡乱猜测的.有人叛变,苍鹰锐士是否会发现、处决,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干扰明朝人的注意力。”
“为何?”
胡汉苍问道。
“哈哈哈哈!”
胡季犛仰头大笑,眼睛眯缝起来,透出冰冷的寒芒,道:“你以为,凭借那群废物,能做成什么事?”
“真正刺探情报的,不是使团,不是随行士卒,而是那些刚刚出发的训象工!这才是真正的间谍,既能潜入明军内部,又不惹人注意,便是逃亡了,也不会有人大费周折去追捕。”
“原来如此!”
胡汉苍恍然大悟,随即又皱眉道:“那如果他们提前察觉了呢?”
胡季犛冷哼道:“那就让他们提前察觉!这次出使本来就是为了争取时间,昨天有一件事没跟你说,不仅仅是为了等潘麻休南征占城国的军队回来,更是要为加固三关做最后的准备。”
三关,指的是坡垒关、隘留关、鸡翎关,乃是富良江防线前的三个重要关隘,也是多邦城的前哨阵地。
“只要能再拖延些时日,三关加固完成,届时哪怕明朝大军压境也不敢轻举妄动。毕竟这三关易守难攻,他们只要稍微有所异动,我安南国的十几万大军,便会瞬间杀来,到时候,明军就算能啃掉这三块硬骨头,损失也绝对不小。”
“况且.”
说到这里,胡季犛嘴角勾勒起一抹讥讽的笑容,说道:“你觉得,明军真的能承受住安南的气候?我们要做的,不是在战场上战胜明军,仅仅是拖三个月罢了。”
“这”
胡汉苍一愣。
是啊,大明虽强,可他们终究跟天下无敌的第一、二代蒙古人相比,还是有差距的,连蒙古人都无法啃下安南国,大明虽然看起来来势汹汹,但一样有可能在富良江折戟沉沙。
毕竟,双方的胜利条件是不同的,明军需要摧毁安南军主力,而安南军,只需要节节抵抗,固守三个月就可以了。
三个月一过天气转暖,瘴气四起,到时候明军内部定然瘟疫横行,到时候不战自溃,是极有可能的事情。
如今不论是使团,还是送金银财宝、送大象,本质目的,都是拖时间罢了。
胡季犛眼眸中浮现出一丝厉色,冷冷说道:“这些年,我们胡氏势大,已经让很多人感受到了巨大威胁,对我们不满的人,太多了。”
“如今外敌即将入侵,正是清除安南内部反对势力的好机会,若是使团的这几个人投降大明,无论是谁,我们都可以趁机铲除那些以前不方便去动的反对者。”
说话的时候,胡季犛的脸色愈发狰狞:“等待这一天,已经很久了!”
胡汉苍沉默,他不敢反对。
虽然他是名义上的皇帝,但真正掌握权力的,依旧是他的父亲。
至此,胡汉苍已经明白了父亲派出使团的全部用意。
看起来,父亲是屈服于大明索要金银大象的条件。
但实际上,这是一箭四雕的妙计。
派出使团可以给加固三关前哨防线、调回南征大军争取时间;使团人员死亡可以制造战争借口,占据道德制高点;使团人员叛变可以借此清除国内反对势力,让内部更加稳定;使团人员无论出了什么事,都可以扰乱明朝的判断为真正负责刺探情报的、伪装成训象工的间谍们争取更好的机会。
显然,胡氏父子都觉得自己在赢麻了的路上越走越远。
我笑那姜星火无谋,李景隆少智 晚宴上,明军的规格很高,基本上高级将领、官员们都来了。
曹国公李景隆,新城侯张辅,云阳伯陈旭,参谋长徐膺绪,炮兵指挥官柳升,两广兵主将韩观,两湖兵主将康镇,福建兵主将何俊,以及文官方面的南宁知府何时,除了工部尚书黄福正在太平府忙着调拨物资外,对安南作战的文武团体,可谓是悉数到场。
而安南国使团的正使陈恭肃,副使枚秀夫、蒋宾,也都忐忑地出席。
不过,在看到明朝接待的阵容后,他们原先那种紧张感顿时消了大半,取而代之的却是一种被尊重的喜悦。
但晚宴的画风,从一开始就变得有点奇怪了起来。
陈恭肃一心投明,自然清楚这次大明派出如此高规格的阵容,就是为了接待自己等人,而且一定是因为自己让张义对李景隆等人说的那番话,否则,大明不会如此重视。
于是,陈恭肃端起酒杯笑着说道:“今日,鄙人敬诸君一杯,请。”
话音刚落,旁边的副使枚秀夫便跟着举杯道:“我向来仰慕中华,听闻今天有机会见识上国的风华人物,心中委实激动,请。”
蒋宾一边心头暗骂枚秀夫不要脸,一边赶忙举起酒杯道:“我亦如此。”
“哈哈,既然诸位如此盛情相邀,咱们怎么能推辞呢?饮满此杯!”李景隆大笑着端起酒杯道。
“好!饮满此杯!”其他人纷纷附和道。
随即一群人便喝起酒来,而安南使节们则是满脸堆笑地坐在座位上,并趁机偷瞄着明朝众人。
在看了片刻后,蒋宾发现了一个值得注意的事实,明军方面除了最高统帅曹国公李景隆有文官风度外,似乎没什么像样的文官,只有一个文官缩在最后面,不说话也不喝酒。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后,双方都喝得差不多了,气氛便热闹起来了。
陈恭肃趁机让人拿出了早就准备好的东西。
十几箱金银珠宝,然后献给了李景隆。
这是大明索要的,安南没给那么多黄金,但白银和其他珠宝,也算是凑上了数。
至于大象,因为需要集结、驱赶,所以比使团要慢得多,还落在后面。
“这是上国所要的,如今都带来在此了。”
李景隆看也不看,只是笑呵呵地对着众人道:“看来安南国却有悔过之心。”
陈恭肃谦逊地答道:“还望上国罢兵休战。”
这时候他看向了自己的两个副使,显然在等这两人忍不住提投降的事情,但是其他两人也不敢开口,因为他们同样惧怕,在使团的仆人里潜藏的苍鹰锐士,会不会在宴会上刺杀他们。
伪装成侍卫的陈天平,此时已经辨认出了陈恭肃的身份,而他戴着面甲,陈恭肃并不能认出他来。
听到陈天平的耳语,李景隆点点头道:“嗯,不错,不愧为安南的名士,有风范。”
但众人却只是喝酒,没人提是否拿了索要的金银,就要休战的问题。
事实上,谁都不是傻子,五万两黄金,都不够二十几万大军开拔到广西再加上驻军这段时间的消耗。
想要五万两黄金换大明退兵,是不可能的。
接下来,陈恭肃又陆续送上了几份礼物,都是安南国本地的翡翠,或是象牙、犀角之类的。
当然,这些礼物的价钱也是不菲的,加起来估计也有个几千两白银,显然都是陈恭肃个人送给大明将军们的。
在安南,这些翡翠象牙之类的东西,其实是不算稀奇货的,只有沉香才算是最稀罕的。
而这一趟广西之行,陈恭肃等人带来的私人礼物里,肯定是没少花心思的。
譬如枚秀夫,就送了沉香。
收了礼物,明军方面的人终于开始切入正题了。
只见李景隆开口朗声道:“今日设宴款待诸位,其实不瞒你们,我受陛下所托,特来此地,便是为了征伐安南,诛杀胡氏父子,吊民伐罪。”
“而这位,便是你们安南国陈朝的王孙,陈天平。”
李景隆话音一落,陈天平揭开了面甲,宴会上的气氛顿时紧张了起来。
“战争,无可避免。”
“现在只是询问你们这些安南使节,是否愿意停止助纣为虐,帮助陈天平复国?”
“是,或不是。”
就在此时,几个刚才扛箱子的仆人对视一眼,忽然从隐私处拔出短刀来,猛地扑向陈恭肃、枚秀夫几人。
可明军又岂能没有防备?
霎时间,几支手弩发射出的弩箭破空射出,瞬间就精准地夺走了那几名仆人的性命。
还有中箭没死的,也被明军乱刀砍死,拖了下去。
宴会厅里,血淋漓的痕迹,触目惊心。
“是,或不是。”
李景隆又重复了一遍,这次他显然不耐烦了。
蒋宾挣扎着求饶道:“大将军饶命啊,下官只是担心”
“你担心什么?”李景隆冷漠地看着蒋宾道 “下官只是担心在安南的妻儿老小。”
这个理由确实站得住脚,毕竟,如果他们投降了大明,不,投降了陈天平,那么胡氏父子一定不会放过他们在国内的妻儿的。
而就在这时,枚秀夫却忽然出声道:“我愿意弃暗投明!”
嗯,这四个字用在这里,跟“明人不说暗话”是一个效果,尤其是枚秀夫的汉话有点异味,听着就是“弃安投明”。
蒋宾闻言微微愣了愣,把目光投向刚才向后逃跑,此时坐在角落处,一直默默不语的正使陈恭肃,不知道对方是什么态度。
之前陈恭肃派张义的事情做的隐秘,枚秀夫虽然和蒋宾有商量,但两人并不清楚。
这时候,看到蒋宾的目光,陈恭肃缓缓站起身来,回答道:“我安南与上国素来友善,绝不敢冒犯中华威严,但.”
就在蒋宾以为陈恭肃要铁骨铮铮的时候。
“噗通!”
陈恭肃推金山、倒玉柱一般拜倒在地:“但胡氏父子篡国,蕞尔小丑,又岂能代表安南?小臣愿为大明引路!”
蒋宾此时连忙跟随着跪倒在地:“天朝便是我父我母!妻儿可抛父母不可弃!愿上国收留!”
看着安南国使团碎了一地的节操,明军众将,都有些喝不下杯中的酒水了。
“既如此,等陈天平复国后,你们要好生协助他治理安南。”
“我等定尽心竭力!”
得,这回买办国王与带路党大臣,算是都凑齐了。
而李景隆对这几个人还没有完全放下心来,于是便也软禁了事,免得其中确有胡氏父子派来演苦肉计诈降的间谍。
月黑风高,一轮孤月悬挂在天穹之上,被乌云死死遮掩。
驿馆内,某条街巷里,突然响起轰鸣的爆炸声。
火光冲天,浓烟滚滚。
“不好!”“敌袭!”“是明朝的军队偷袭!”
驿馆的人纷纷惊呼起来。
大量明军破门而入,他们刚才都在休息,突遭袭击,顿时乱作一团。
而且,由于他们的武器都被收缴了,所以此刻根本没什么抵抗之力。
“快跑!”“逃啊!”
驿馆内,混乱不堪。
而就在这时候,一道身形猛地窜了出来,来到一个逃跑的最快安南士卒的面前。
“谁?”
可惜,他连对方的模样都没看清楚,便被斩断了脖颈!
一炷香的时间,整个庭院内,都是倒了一地的尸体。
驿馆内,仅剩下了最后三个活口。
他们惊恐的看着眼前半边脸毁容的男子。
“你、你们认错人”
“求你别杀我,我愿意投降,我.”
最后一个人,还没来得及说话。
“唰——”
刀锋划过,人头落地。
曹松拎着刀,随后环顾了一圈,又让手下挨个补刀,确认周围没有活口后,才收刀入鞘。
“去回禀国公,所有驿馆内的安南国使团随行人员,已全部绞杀。”
十月十三日,没有得到使团全军覆灭消息的安南人,将运输在使团后面的一百头大象都送了过来。
而随着一头头大象,被调动起来的安南国水师载着渡过富良江,富良江的水寨、江防情况,被高空中的飞鹰卫用望远镜看的一览无余。
大明终于完成了所有战前所需的情报准备工作,而郑和的水师,也在沿海港口靠岸。
李景隆计划发动清化登陆行动,而前提条件,自然是在富良江一线猛攻,尽最大可能地吸引安南军主力的注意力。
李景隆以黄淮、江浙等地卫所兵为前锋,以韩观所部广西狼兵为第二梯队,以康镇所部两湖兵马为预备队。
同时,李景隆将部分能适应海上运输的精锐,以及较为适应海战、登陆等作战任务的福建兵,都派往了沿海港口,配合郑和一同准备登陆作战。
当日,新城侯张辅歃血请缨,率抽调而来的二十卫精锐,在柳升所部重炮的掩护下,对安南国与大明之间的界关——坡垒关,发起了猛烈攻击。
安南之战,正式打响!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