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城外的官道上,云百楼又一次朝着兴城步行而去。
褐袍女人看一眼云百楼白裘衣角的尘土,道,“公子,兴城路远......”
“无妨,”云百楼双手负后一步步的走着,双目放空,明显在想着其他的事情。
两人就这样沉默前行,直到走出去了足有五六里路,云百楼才像是想完了所有的事情一般,边走边伸了个懒腰问道,“你刚才想说什么?”
褐袍女人紧走两步与云百楼并肩而行,羞赧一般稍稍低头道,“我说公子,咱们是要这样走回兴城吗?”
“不,不回兴城,”云百楼看向四周,临近兴城,官道两侧本走不了多远就是一栋客栈酒肆,有的大些有两三层,有的小些,只是一栋房子外搭个棚子的规模,如今,皆已无人,“我只是需要时间想清楚接下来的一些事情,今夜,我们就要回到楚城。”
褐袍女人低头道,“过兴城而不入,公子专程跑这一趟就是为了见那洛川?”
“自然,”云百楼侧头看一眼褐袍女人道,“如今的西南汉州,除了他,也没有旁的人值得我这般匆忙的跑上一趟了。”
褐袍女人喃喃道,“公子还是将他看得太高了些。”
云百楼淡漠的摇了摇头,“一个敢在河玉城下面对南夷万妖升血色战旗的人,放眼天下,也不会再有人能看轻了他,何况我们还和这样的人做了邻居。我只是担心,这一仗打赢,离郡南疆便要有些太平时候了,若是因此将那个人解放了出来......就有些麻烦......”
褐袍女人脑海中电光石火间闪过一个名字,“陆东风?!”
云百楼没有回答,褐袍女人便又问道,“方才公子与那洛川一番对话,可如公子来之前所想一般顺利?”
云百楼同样没有给出一个肯定的回答,“这一次河玉城之战,离郡的损失还是不小,更麻烦的是永昌之地战后的治理,那是不知道要填进去多少资源才能初步稳定下来的,破坏,总是比建设要容易得太多太多,所以洛川想要停下对外攻伐的脚步,这一点,我确实感受到了。”
褐袍女人道,“可公子还是将那一座矿脉许给了他,如今三郡与那处矿藏相邻的兴城、古城和益城之中,分明是我们广郡的这座兴城距离那里最近!”
云百楼摇了摇头道,“入山采矿,不是个小事情,其要动用的劳工数量极多,从山中将矿藏开采出来以后,运输则更加艰难,而就我所知,流经益城的那一条伏波江支流,正是发源于那一处群山之中,所以别看益城是这三座大城之中距离矿藏最远的,却反倒是最适合开采的所在,这也是为何当初安阳郡只能拖永昌的后腿,阻止永昌去采矿,而他们自己没法争取的主要原因。”
“况且开矿难,守矿更难,”云百楼道,“安阳郡的晏思语如今在汉州三郡之中明显处于劣势,听洛川话里的意思,晏思语当是已经将那座矿藏放弃了的,以此换取离郡对我广郡的牵制,至于我,倒不是不眼红那座矿藏,而是仅仅凭借兴城这一座孤城,实在,也守不住。”
褐袍女人一惊,问道,“兴城,如何是一座孤城了?!”
云百楼道,“我广郡如今,占据了汉江与雅水之间的肥沃平原之地,在这一片核心领土之外的,唯有雅水以南的四座大城,其中那座楚城虽是新得之地,却因为雅水环绕的缘故,其实最是安全,是被我广郡领土隔江包裹其中的格局,就如此番对峙,若那晏思语真的敢大军尽出,来攻楚城,我便可从绣城或久城方向出兵,渡水而击晓站或者梅州城,断其后路,所以你先前传信说无论晓站还是梅州城外都在挖掘沟渠布置防线,便是这个缘故。”
“而柳城与素城自不必说,原本就与两河之间的河内六城同属河内郡,不光在雅水上有多个渡口连接南北,更有一条大桥沟通往来,轻易便可以将两岸连成一体,”云百楼看向远处兴城隐隐约约可见的城墙轮廓道,“唯有这座兴城,原属永昌,历来是三边之地,除了通往永昌各城的官道尚且通畅,对外就只有一座港口,而我广郡绣城,亦不曾向南部边境发展,而是向东,以至于除了广郡水师之外,我广郡至此竟没有一条快速通路可用,不是孤城又是什么?”
褐袍女人道,“如今汉江雅水皆为我广郡水师掌控,有此一条便也够了。”
云百楼摇头轻叹道,“哪里能够。”
褐袍女人看向云百楼道,“若我广郡可以拿下古城......?”
云百楼淡淡道,“想要拿下古城,必要先下梅州,再破安城,待到我们兵临古城,恐怕这座兴城已然易帜了,当然,若是南夷再度北上发动了又一场河玉城之战,那便另当别论,可......世事无常,倒也说不清楚。”
褐袍女人盯着云百楼眉宇之间,神色有些幽怨一般道,“见过了洛川以后的公子,不似以前的公子了。”
云百楼似是微微有些诧异的看了褐袍女人一眼,随即仍是如同往常一般微笑,看天上无边的阴云,“自得知他在河玉城大败南夷之后的这些天,随着南面汇总而来的情报增多,我其实一直都在想,若是将那一战的主帅换做是我,我能不能赢?”
云百楼微笑摇头,“答案都是不能。”
褐袍女人听到这里,呼吸都为之一滞。
云百楼道,“当面对的敌人是我完全不曾了解过的,我只会变得更加保守,我不会赢,但也绝不会输,可洛川与我不同,他是那个碰到任何对手,都可以大败,也可以大胜的人。”
褐袍女人飞快道,“在诸侯之战中,不输的人,才能赢到最后!”
云百楼微笑着冲褐袍女人点头,“何况作为对手,我已经越来越了解他了,”他恢复往昔的神情,复又迈步向前走去,将沾染了尘埃的白裘脱下,随手丢到一旁,“他只是终于有资格成为我的对手,而已。”
褐袍女人的眼睛里立刻便重现星辰,一挥手,一团青气将那白裘搅得粉碎,快步跟上云百楼兴奋问道,“公子,先前西北武州传来的消息,还要不要转给秋风?”
“不必了,”云百楼冷冷道,“从今日起,我们与他,就只是对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