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宫,偏殿,大门缓缓打开,又缓缓合上。
郡尉王全虎和郡丞赵楠鹏两人走出偏殿,一前一后,各自思虑万千,谁也没有和谁多说一句话。
偏殿之中,身型较之以往似乎略略消瘦了一些的孟娇阳,脸上再没有了先前沉稳自信的笑意,而是面目阴沉,他呼吸沉重,缓缓的弯下腰来,双拳紧握,支撑在自己的膝盖上,用只有自己能够听到的声音咬牙切齿道,“王辉这个蠢材,这个蠢货......无能之辈,无能之辈......!”
直到一双娇嫩白皙的手搀扶住他的胳膊,他才长长的呼出一口浊气,再起身回头,看向身边一对年轻男女,挤出个笑容道,“为父没事。”
显然是孟娇阳一双儿女的年轻男女长相都很不俗,没有一个如他一般肥硕,年轻男子面容坚毅,身型修长,也颇健壮,身披厚重铠甲,行走之间游刃有余,显然也有一身不错的功夫,正是孟娇阳的长子,孟凡。
年轻女子则样貌更加出众,不但白皙润泽如同白璧,而且蛾眉皓齿温婉如水,明明一脸愁容,满腹书卷,却偏偏身着金甲,强作士卒......她不施粉黛,不戴珠钗,不做女红,不学音律,正是孟娇阳之女,孟婉儿。
听闻孟娇阳说没事,年轻男女对视一眼,仍是孟婉儿率先开口,“父亲,河玉城虽然丢了,但照水城仍在我们手上,而且益城坚固,亦有人族大阵护持,此番劫难我永昌定能安然度过,父亲不要过分焦虑,免得伤了身子。”
孟娇阳闻言面上明显好过了许多,他伸手轻轻拍一拍孟婉儿的手,柔声再道,“为父没事。”
另一边孟凡听得这话,忽的单膝跪地,一拳敲在胸口行了个军礼,声音铿锵,“父亲,您若同意,儿臣今日便可率领一万撼山军南下,直接往南去到未名城,若能整编河玉城两万败军,应当可以将南夷抵挡在未名城以南,如此,则益城当可以太平如故!”
孟娇阳伸手拍了拍孟凡的脑袋,又亲自将他扶起,甚至费力的弯腰将他翻折的铠甲下摆抚平,然后才又拍了拍他的臂膀道,“我儿能有如此想法,为父深感欣慰,但若真有那么一天,需要咱们家出一个男人南下去与南夷拼命,也当是为父去,只是眼下河玉城究竟情况如何,尚不清楚,出兵之事也需从长计议,急切盲目不得。”
孟凡欲言又止,点了点头,可点头之后又觉得不吐不快道,“父亲,即便河玉城眼下情况不明,也需有人去探知清楚,尤其未名城不过区区一座小城,根本难以抵挡南夷兽潮,若是没有信得过的人亲自去那里看着,就凭那个废物王辉的儿子......”
“住嘴!”孟娇阳听到孟凡说到“废物王辉”四个字时,忽的呵斥出声,打断了他的话,满面怒容道,“河玉城将军王辉,为永昌郡戍守边城五十余载,亲兄弟死了两个,亲儿子死了三个,就你方才要说的信不过的那个王明远,是王全虎如今还活在世界上唯一的一个孙子了,即便如此,他如今也还在未名城坚守,你敢说王辉是废物?!”
孟凡目瞪口呆,呐呐不得出言。
孟娇阳却似真的怒了,指着他的鼻子训斥道,“不要觉得听了赵楠鹏几句挑拨离间的话语,看见我在他与王全虎之间选择了他,就觉得王全虎不可信而赵楠鹏可信,说句不吉利的话,若是有一天照水城也丢了,南夷兽潮打到了益城,为父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将益城的军务以及咱们一家子的生死全都托付于郡尉王全虎了!”他瞪着孟凡,又伸手虚指了一下道,“你啊,你啊......”
孟婉儿见气氛有些不对,便轻轻摇晃了一下孟娇阳的胳膊道,“父亲,兄长也是焦心国事......”
孟娇阳却一反常态,连孟婉儿的话都不愿听完,便长长的重重的叹息了一声,仿佛要将一腔的怨气,全都吐出来一般,而后声音便柔和许多,似乎一如从前,“有时候,为父在想,大概是当初我的父亲对我们兄弟姐妹,太过严厉,太过苛刻了吧,所以等到你们出生,我就死也不想让你们吃一点苦,受一点罪,我想让你们拥有这世上最美好的一切,而不去想,不去听,不去见那些肮脏,那些阴险,那些龌龊......”
他忽的自嘲一笑,“可惜啊,我们都生在了太守之家,更可惜的是,我们都生在了这样的坏世道......我不如洛天恩聪明,你们的姑姑每一次写信回来,都要告诉我这样一件事情,我没有洛天恩聪明,但我更不如的,是没有他狠,没有他那么狠,让自己最钟爱的儿子孤零零在中京城里生活了十几年,还可以不动声色......”
孟婉儿哪里见过自己的父亲这样由内而外的虚弱的时候,一时间心如刀绞,“父亲,向离郡求援吧......”
她的话一出口,另一边的孟凡便已经怒目圆睁看了过来,孟娇阳却是身躯一震,一时间好似呆了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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