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
汝南侯府的管事刘奇长身而起,望着似弱柳扶风一般柔婉的林疏月,干瘪的面容上泛起一抹冷笑:“倘若沁园现在拿不出收回股子的钱,本府价值十七万两的股份就要转卖给渭南郡王。”
汝南侯刘定远虽然将亲眷留在京都,但他的根基在西境边军,且这么多年勤勤恳恳镇守大梁西南边境,跟京都这边的勋贵圈子尿不进一个壶里,故而此刻刘奇的态度显得极为强硬。
不仅言语凛冽似刀锋,他心里对裴越的评价也降了一个档次。
虽说那位年轻权贵带兵打仗是一把好手,可是崛起的速度太快,手里压根没几个有用的人才。往日里他有陛下的看重,自然人人都要敬他三分,可是一旦圣眷减弱,便如最近这段时间京都里的风向一般,不知有多少人按捺不住出手试探。
到了这个时候,中山侯府能站出来的仅是一名妾室,再有就是那些站在林疏月身后、出身卑贱的年轻人们。
听到刘奇毫不掩饰的威胁,坐在主位上的刘费换了一个更加舒适的姿势,脸上的寒意稍稍消退了些。
另一边修国府的管家谭松上前两步,赔着笑脸道:“尊驾想必就是林夫人吧?请恕老朽冒昧,家中近来需要大笔花销,实在是一天也等不得。若有得罪之处,还望林夫人见谅。”
修武侯谭甫如今身居北营主帅,名义上仍旧是裴越的顶头上司。
在南境战事爆发之前,几乎所有人都认为谭甫只是过渡人选,一年半载之后退位让贤,将京军北营的大权交到裴越手中。再过几年等裴越愈发成熟之后,便将其调入西府军事院担任知院,给两位军机打下手,同时熟悉大梁军务的各项细节。
如此再磨砺个六七年,再让裴越去边军坐镇一方,等他三十多岁时便具备足够的资历入西府任右军机。
虽说不到四十岁的军方第二人依旧显得过于年轻,但这样操作好歹也在朝臣的接受范围之内,而且也是开平帝在四皇子谋逆案之后的安排。
只是谁也没有想到裴越不过是出使一趟南周,不仅打出一场五千骑破十万军的大捷,更夺取南岸上百里土地,为定州水师的发展创造出更加宽裕的战略纵深。
便如王平章数次所言,这样的功劳足以加封裴越为国公。
一个还不到二十岁、掌握实权军职、在各地将帅之中拥有广泛人脉的国公?
开平帝的那道旨意就像一个鲜明的讯号,引得水面之下的暗流汹涌不止。
修武侯谭甫往日里对裴越客客气气,从不摆主帅的架子,那是因为他知道对方简在帝心,真闹起来只能是自取其辱。可是谁会心甘情愿给旁人做梯子?他还没老到不能动弹的地步,也想成为名副其实的北营主帅,也想重振当年先祖修国公谭处端的荣光。
最好能将武定卫那些精兵悍将收入囊中,至于隐隐为天下骑兵之首的藏锋卫,谭甫倒还能保持几分理智,不会做那等白日梦。
当务之急,自然是要和裴越拉开距离,若是能顺带着恶心他一下表明自己的立场,谭甫觉得更加完美。
谭松身为谭甫的心腹忠仆,早已得到一番耳提面命,故而此刻虽然不像刘奇那样冷硬,谦卑的言辞里却透着相同的态度。
其余四家府邸的管事亦纷纷开口,虽然各自的态度不同,想要表达的含义却完全一致。
偏厅另一侧,邓载与戚闵等人眼中怒色凛凛,倘若让这些人顺利拿着银子离开,既会引起沁园和祥云号下面上万人的恐慌,也会让裴越的脸面被人踩在脚底下。
更令他们忧虑的是,这些人不只是嗅到了风声,背后竟还有二皇子的影子。他们如此急切地抽干沁园的储备银子,显然还有更进一步的阴谋算计。
看一眼林疏月沉静的侧影,他们心里情不自禁地生出担忧,不仅这些管事有备而来,还有一个代表二皇子的渭南郡王在旁边虎视眈眈,不知侯爷的夫人能否应付得过来。
林疏月姣好的面容上不见半点惶然之意,面对六名管事的步步紧逼,她柔声细语地说道:“诸位,妾身已经知道你们的来意,但一百三十七万两银子并非小数目,沁园自然需要时间准备。三日之期绝非拖延,还请稍安勿躁。”
谭松依旧满脸堆笑,状若为难地说道:“林夫人,合约章程里早已写明,沁园拥有外售股份的优先回购权,任何一家股东想要出手股份,必须先征求沁园的意见。我们自然不会毁约,更不敢为难裴侯,可是章程里同样说了,若沁园不收回股子,我们就能卖与别家,这没错吧?”
林疏月身姿如寒梅傲立,标致的鹅蛋脸上泛起清冷的神色,缓缓道:“既然说到章程,难道各位就没有仔细研究过,在当初拟定的合约倒数第四条,清清楚楚地写明了,在股东提出撤股之日起,沁园可于七日内给出答复。看在当初各府上鼎力相助的份上,我将时间缩短到三日,你们竟然还不知足?”
谭松语塞,面色一窒,旁边几人亦没有想到这位看似柔柔弱弱的侯府妾室竟然对合约细节了然于心。
裴越前世白手起家做出偌大事业,怎会遗漏这些关键之处?当初拟定合约的时候,他便考虑到方方面面的隐患,这不过是习惯使然而已。
刘奇深深皱起了眉头,随后阴恻恻地说道:“本府已经尽到了提前知会的本分,却也不会事事遵照你们的规矩,真当现在还是以前么?今日就算中山侯本人在此,拿不出银子也休想本府宽限时日,既然你们不能回收,本府自然要将股子卖与他人!”
“刘管事!”
在其他人将要开口之前,林疏月一声轻斥镇住欲沸之水,冷冽的眸光逐一扫过众人,平时温婉的语调带出冰霜一般的杀意:“各位府上真想与中山侯府为敌?”
堂中肃然一静。
除了刘费和刘奇之外,其余管事莫不惴惴不安。
林疏月此刻已经确认背后有人捣鬼,抽干沁园账面上的银子应该只是第一步,既然如此她更不可能让敌人得逞。
裴越将这个家和所有的产业交到她手中,岂能任由旁人抢夺?
望着明显出现分歧的各家管事,林疏月冷声道:“我虽只一介女流,却也知道人无信不立。莫说今日是渭南郡王想要你们手里的股份,便是齐王殿下亲至,你们也休想卖出一份股子。合约上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无论你们想抵赖或者仗势欺人,难道还能大过朝廷律法?”
“沁园不准,你们就只能等到三日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