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一百六十五章 无间道(1 / 1)

眉长渐灰,须长见白。

李穑一袭红袍,手持毛笔,脚步有些踉跄,身旁歪着几个空酒坛,毛笔挥舞,厉声喊道:“君门深邃虎豹守,通籍赫赫皆要津!不将奇策披琅玕,虚名无计开天颜!诸位,我们见不到大王,虎豹在内,如何办,如何办啊!”

堂下,十余名儒士一脸悲戚。

夏风打来,竟有一些萧瑟之气。

金九容站起身来,对李穑道:“我们这些文人,应该号召天下的读书种子,一起给大王进言,让大王坐镇王廷,而不是被人摆布在深宫之内!”

朴尚衷跟着言道:“没错,我们是应该奋起,哪怕是死——也要让世人看清楚李成桂的嘴脸,看清楚他是如何一个阴险的奸佞之臣!今日我等若不站出来,他日大王很可能便会遭其所害!到那时,我高丽将亡国啊!”

言语激动下的朴尚衷,老泪纵横。

李穑抬手,将毛笔丢在桌案上,呵呵一笑:“诸位有这个心,说明高丽还亡不了!这世上终会有天道在看,若那李成桂敢乱来,我等不杀他,天道也将杀他!我提议,明日早朝上朝请君王!君王不临朝,我等便冲入宫廷之内,将君王解救出来!”

“好!”

金九容、朴尚衷等人齐声赞同。

人群之中,郑梦周只是浅浅地应和了下,并没有激进之心,甚至也不打算明日上朝去。

李穑是自己的朋友,辛禑是自己的君王,按理说是应该出手的,只是郑梦周知道,这样做不过是徒劳无功罢了。

李成桂不是李仁任,事实上,他比李仁任更为可怕。

李仁任把持着辛禑,转身就是无视所有人,想干嘛干嘛了。可李成桂把持着辛禑之后,先拉拢了崔莹、杨伯渊、曹敏修等人,随后又收拢了一批文臣,如郑道传、裴克廉、偰长寿等人,不仅军中是他的亲信,朝堂之上的要职,也是他的同党。

在这种情况下,靠着这些老头子或半老头子,嚷嚷几嗓子,推搡几下子,不可能见到辛禑,相反,很可能触怒李成桂,引来杀身之祸。

人若死了,那事就办不成了。

问题的关键,在于李成桂,要想破局,必须除掉李成桂,他一死,整个困局便解了,他不死,做什么都是错。

所以,我不动,我要等一个机会。

就在几人谋划时,有人前来通报:“郑道传求见。”

李穑听闻之后,当即大怒:“不见!”

下人刚想离开,却看到郑道传带着两个卫士强行闯了进来。

郑道传呵呵笑着,上前道:“先生还是那么大的脾气,一如往日。诸位也在这里呢,怎么,在商议军国大事,还是在讨论风花雪月?”

金九容、朴尚衷等人纷纷低头,甚至还有人掩面怕认出。

现在谁不知道郑道传已经归顺了李成桂,还成了李成桂的心腹,出谋划策,为了解决儒士对李家的不满,此人出主意,让李成桂派四子李芳远拜师元天锡,而元天锡则是大儒,李穑、李崇仁等人见了,也需要行礼。

李穑盯着郑道传,严厉地喊道:“滚出去!”

郑道传左右看了看,开口道:“诸位若是没事就先回去吧,且容我与恩师好好喝一杯酒,说几句话。”

李穑刚想阻拦,金九容等人已然起身,行礼而走。

待人散去之后,郑道传接过卫士手中的酒,言道:“你们也出去吧。”

从桌上找出两个酒碗,郑道传倒满酒,指了指一旁的蒲团:“恩师,还请坐下说吧。”

“我没有你这样的弟子!”

李穑愤怒地喊道。

郑道传呵呵一笑,见左右无人,便开口道:“恩师怨我投靠奸臣,我理解。可若是不这样做的话,如何接近完山府院君,如何能赢得其信任,又如何知其消息动作?恩师就没想过,弟子到底是为了那李成桂,还是为了大王?”

李穑神情一变,惊愕地看着郑道传:“你助纣为虐,竟说出这等话来?”

郑道传微微摇头,肃然道:“恩师,若不帮他,大王性命不保,高丽将亡国啊。”

李穑深吸了一口气:“你这是何意?”

郑道传沉重地回道:“洪大邦、李庆罗奉命前往大明,这事恩师应该知道,可恩师知道,这是李成桂准备动手的先兆吗?李成桂在给大明通报,说大王身体不好,这就意味着,哪一日大王即便是——那也不是他李成桂所为,而是病去!我们现在的局势,岌岌可危啊。”

李穑紧锁眉头:“竟是这样?”

郑道传见李穑还不信,便开口道:“另外,我们的机会很可能就要到了。全罗道收到消息,倭寇准备大举进犯,李成桂不可能亲自带兵前往处置,只会将兵权交给某些将领,比如崔莹、杨伯渊等人。这样一来,王京就空虚了,只要我们想发设法拿到王宫的钥匙,便能将大王从宫内带走。”

李穑皱眉:“可这王宫的钥匙,我们拿不到。”

郑道传感叹道:“所以,弟子需要一些时日,也需要恩师莫要再掀起大的动静,让王京归于平静,唯有如此,李成桂才会放松警惕,到那时,我会出手,想办法拿来钥匙,并在王宫内找到内应。”

李穑明白了。

这是一个计谋,而计谋的实施需要自己闭嘴。

行。

为了大王,自己忍了。

郑道传嘴角浮现出一抹不易察觉的诡笑,转而道:“只是,李成桂毕竟势力庞大,就算我们将大王带出王宫,一时半会,恐怕也没办法保大王周全。所以,我认为,一旦得手之后,我们可以将大王带至王京城外,然后让大王下命各地军队前来勤王,从而彻底解决李成桂!”

李穑连连点头,对郑道传的安排很是满意,言道:“我错怪你了。”

郑道传端起酒碗:“只求恩师宽谅。”

李穑坐了下来,端起酒碗:“你是我的好弟子,是大王的好臣子!”

郑道传一饮而尽,看着慢慢喝酒的李穑,缓缓地说了句:“恩师这酒——可还好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