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林中,李惊蛰伸手一扬,一阵鸟雀振翅声音响起,信鸽重新飞向远方。
小瞳儿漂浮在空中,好奇问道:“仙师,这信上消息与你不利,你为何不将直接信件毁了?”
“我若将它毁了,我如何挖出这些阴狗联营?”
李惊蛰横卧老剑影,轻笑道:“老人家,接下来是哪个方向?”
“东南,再有十里左右就到了!”
王老汉的声音在半截槐木中急切传出。
李惊蛰手持老剑影消失在原地,感受着灵识的反馈,信鸽所经过的每一个角落,都在他脑海清晰展现。
他还是高估了贺瀚海的耐心。
李惊蛰本以为这名动灵源的内阁天骄会有些耐心,寻找一个好机会悄无声息的伏杀自己。
可他贺瀚海竟然如此急功近利做事粗糙,针对同门之事竟然还外泄给了他人,这人,算不上什么。
黑夜中,李惊蛰嘴角逐渐残忍,既然他贺瀚海已经出招了,他李惊蛰便不可不接了。
这一夜,清瑶山里沾染了魔气的山兽算是早了殃,剑影翻飞间,入魔山兽尸横遍野。
李惊蛰又网东南方向逼近了三五里,眼看踏入一面平地,瘦削身影霍然停下脚步,蹙眉道:“瞳儿,可有发现?”
身着白裳的小瞳儿微微摇头。
“老人家,你记得可是这里?”
李惊蛰沉声问道,一个四岁孩童怎么可能躲过李惊蛰的灵识与小瞳儿的感知两重搜寻,在如此近的距离都没有任何气息和迹象,只能说其中有所不对。
王老汉极为急切:“却是此地,关于那小孙子的安危,小老儿是无论如何都不会记错的!”
李惊蛰沉沉点了点头,屈指在袍袖中抽出几张符箓掐在手心里,身形缓动:“瞳儿,注意探查周遭。”
又往前三五里,李惊蛰脚步一滞,在一极为偏僻的角落发现一个僻静山洞,沉声问道:“老人家,可是那里?”
王老汉急急应道:“正是,正是!”
“倒是个不错的藏身之地。”
李惊蛰轻笑一声,手指翻飞,三张荡魔符激荡而出没入山林中,符箓上标记阅后即焚的黄纸符箓转瞬燃烧为灰烬,将山洞周围十丈的魔气尽数撕碎。
李惊蛰挥手卷起一阵飓风,将所有符箓燃烧出的灰烬尽数吹散,再也找不到一丝痕迹。
稳健。
李惊蛰指尖轻划,聚火符在指尖燃起,靠着微弱光芒,李惊蛰缓步靠向山洞,手中老剑影蓄势待发。
还未进入山洞,便在一处阴暗泥泞处发现一只巨大的梅花蹄印。
“虎…虎妖!!!”
王老汉看着地上的梅花脚印,泪如涌泉:“我那可怜的孙子啊…”
李惊蛰眉头微蹙,暗觉不对,此地并无妖气和血气,不似有妖物大开杀戒的模样。
呼的一阵微弱火光,僻静山洞被照亮。
干燥山洞中,虎妖的足迹越发明显,王老汉看着空荡如也的山洞痛不欲生。
李惊蛰眼角一抖,伸手压停了老汉的哭声,抬手一摄角落处一块残破的布角落入李惊蛰掌心,他沉声问道:“老人家,这可是那孩子的东西?”
王老汉抹了一把脸上泪痕强忍着悲戚心思打量,伤心欲绝的点头:“正是我那苦命小孙子穿的衣物。”
“先莫要伤心,到底如何现在还不可而知,老丈先松松心思。”
李惊蛰劝慰一句,出声喊道:“瞳儿,将老人家护住,我替这孩子搜一搜气息。”
“是仙师!”
小瞳儿脆生生的应和了一句,护心镜的光圈外放,将王老汉笼罩其中。
忽的,李惊蛰周身金光大盛,双目眉心皆如金石浇筑,耀目刺眼。
李惊蛰手掐印决,在空中不挺挥舞,口中念念有词:“寅子交错,庚辛未定。”
“七星再握,九气纵横。”
“坎生在上,泽兑在下。”
“我以八卦定仙踪,也以九宫问昏名。”
“我言西北,君言东南。”
“六丁六甲可在?”
李惊蛰低喝一声,阵阵音浪激荡而出,将山洞内的枯草瞬间吹散的满天都是,饶是有护心镜的保护下,小瞳儿还是面露痛苦之色。
反观被元灵少女挡在身后的灵族王老汉更是难熬,本来就跟草根树皮一般的皮肤此刻痛苦的皱起,捂着额头浑身抖若筛糠。
此刻瘦削青年如同天上神祗,双目金光强盛如同金阳,将偏僻山洞照耀的亮若白昼。
角落中,数道风丝不停摇曳仿佛组成一道道极其抽象的人影,风丝摇曳间刮起阵阵风声,风声中隐约传出一句:在!
风声起伏后,两名灵族的处境更加难熬,小瞳儿以玉手捂住双耳,双目紧闭不敢在看山洞中的任何点滴,王老汉承受不住煌煌神威,扑通一声跪倒再次,躬身如虾。
“这本是善灵无怨无恶,诸神将莫要仇视。”
李惊蛰声若闷雷,话音所至,空气中不断升腾的风丝和杂草稍稍稳定,神威下降,两名灵族的处境好了不少。
李惊蛰指尖轻挑,控制着那缕残破布角缓缓上升悬在空中,随着无数光芒的抽离,残破布角上不断腾起条条气息。
似是孩童哭闹的声音,也好像是猛虎咆哮。
李惊蛰眉头蹙起,手中印决猛然变化,那缕若有若无的孩童哭闹声音不断放大,响彻在偏僻山洞内。
李惊蛰宽博大手在虚空一握,那哭声陡然停滞,李惊蛰厉声问道:“王老汉,这可是你孙儿?”
任凭王老汉痛苦至极,可听闻那缕哭声几乎下是一滞,任凭那无穷无尽神威席卷而来,挣扎着站起身,含泪道:“正是,正是我孙儿!!!”
“好!”
李惊蛰低喝一声,口中念念有词:“甲己之年丙作首,乙庚之岁戊为头。丙辛之岁寻庚上,丁壬壬寅顺水流。若问戊癸何处起,甲寅之上好追求。”
“出!”
随着咒语脱口,李惊蛰眉心处一道又一道金光喷涌而出,汇入哭声之中,原本虚无缥缈的哭声在金光的淬炼下融为一条条文字。
‘戊申、甲子、丁卯、丙午。’
正是一道完整的生辰八字。
李惊蛰问声再起,急促问道:“这可是那孩子的生辰八字?”
王老汉略作迟疑,连连点头:“是,正是!”
李惊蛰闷哼一声,眉心金光再度耀眼,生辰八字缓缓升起,落入那几道抽象人影之中。
李惊蛰所用的办法乃是从万宝天书中学到的寻气之法,通过一件器物上留存的气息来搜寻器物主人的行踪和状态。
这本是道家古法,但早就失传,因为此法消耗过大,非神魂强大人不可为,非精通术法咒语者不可为。
李惊蛰如此不惜本源的消耗出手,虽说出众为点化王老汉送其轮回,多半是因为想要拯救幼儿一条性命。
八十老翁门前站,三岁顽童染黄泉。
虽说人命有数自有天定,但这孩子可不是前世那些年近三十的妈宝巨婴,上天有好生之德,就算李惊蛰如此凉薄也不会置之不理。
这也是李惊蛰多年来隐居灵源宗不曾下山的其中一个原因,浩荡天下里弱肉强食,这等事屡见不鲜,李惊蛰这股性子图个不闻不见也就算是好的。
八字落入虚化人影后便消失无踪,停顿几息,源源不断的气息反哺而来,冲向李惊蛰,转身将男人淹没。
李惊蛰双目金光喷薄,将全部气息尽数吸入口中。
山洞中的异象足足一炷香的时间,漫天气息才堪堪散去,李惊蛰眼中金光稍淡,他落回原地,面露喜色道:“这孩子还在人世!”
“啊?!”
王老汉惊呼一声,挣扎着走到小瞳儿身前,直面漫天神威,震惊道:“仙长是说我那孙儿还活着?!”
“正是!”
李惊蛰肯定一语,手中印决变化,声音如法旨:“六丁六甲,寻踪!”
李惊蛰法旨刚下,数道虚幻人影转瞬消失,山洞内重归于平静。
没了神威震慑后,小瞳儿与王老汉这两名元灵神情放松了不少,王老汉喜上眉梢之前的痛苦绝望消失不见。
小瞳儿则目光喃喃,望着脸色隐隐发白的男人,面露不忍之色。
夜色如水,繁星隐现,弯月分外皎洁。
可守碑塔内的气氛跟外界迥然不同。
这座高耸古塔此刻弥漫阵阵死气,隐隐约约有道道哀嚎声传出,高大座椅上,只剩下独臂的商离魂面色如鬼,惨白皮肤枯槁如树皮,双目紧闭气息极不稳定。
“大人,李倓回来了!!”
一道惊喝声从塔下传来,商离魂骤然睁眼,那一双弥漫血红色彩的双目,鲜血欲滴,连黑色瞳孔都被红光压在其中。
稍一激动,商离魂缠绕着医布的左侧断臂剧烈一抖,刚刚结痂的伤口再次被翻涌的气血冲开。
可他对自己鲜血淋漓的左臂置若罔闻,只是鼻翼翕动,眼神闪过残忍笑意咬牙道:“来得正好,李倓,你可知道死字如何写?”
嗒…嗒…嗒…
一道轻飘飘的脚步声缓缓传来,中年儒士声音远远飘来:“哦?商塔主有何见教?”
“见教?”
商离魂脸色笑意更浓,“你死后便知道了。”
说着,商离魂怒拍了一下座椅扶手,只见原本宽阔的大厅内猛然变化景色,桌椅青石瞬间消失,露出一座极为恢弘的大阵,隐隐有鬼哭狼嚎之声传出。
大阵极为宽广,将中年儒士完全笼罩在其中。
中年儒士李倓从黑暗中走出身影,面带温和笑意道:“塔主这是要杀我?”
“杀你?”
商离魂霍然起身,血红双目杀意冲天:“老子为何不能杀你?”
“蛊惑老子出兵谋取灵源宗,这本是你情我愿之事,无论成败我都怪不得你,可…”
商离魂眼中残忍神色愈发浓郁:“可你却眼看危机之时,临阵脱逃,扔下我满塔人马,置之不理,我为何不能杀你?!”
“啊?!!!”
商离魂怒喝一声,指着自己鲜血淋漓的左臂:“如今,老子断了一臂算老子自己活该,可老子多年来精心准备下的人马损伤殆尽。”
“走马三将两死一伤,上下六统折损大半。”
“我千名塔奴,此刻活下来不足三百,我如何能不杀你?!”
商离魂阴邪一笑:“这些理由可够换你李倓一颗人头?”
李倓不退反进,往前强挺了三五步直面缺失一臂的鬼魅汉子,掷地有声道:“商塔主可记得,你下令强攻灵源宗之时,我李某人是否劝解?”
李倓又近一步:“你派人强杀老道人时,李某人是否逃脱?”
“李某人多少次劝塔主试探轻重,可塔主是否听过李某人话语?”
“李某人只是一介酸腐儒生,虽没跟诸位兄弟同杀敌忾,塔主要我那颗凝妖珠时,我李倓可有迟疑?!”
“而如今,你要杀我,以泄你自己之错?”
李倓连说三五句,说道最后一句时,已经跟商离魂不过一拳之隔,眼神坚定似铁丝毫不惧,继续道:“若是杀了我李某人能换回七百八十位兄弟,不用你商塔主动用大阵,我李某人愿死,以换列位英灵。”
商离魂被李倓如此针锋相对的唇舌攻势遏制住了唇舌,脸上笑容全散,只剩下极为阴狠的凶戾表情。
李倓丝毫没有见好就收的意思,冷哼道:“我李某人就在这,商塔主想杀动手便是!”
“你当老子不敢干?!”
商离魂表情中的凶狠彻底迸发,几乎与中年儒士额头抵着额头的怒声道:“就算你有你那什么狗屁先生坐镇,我守碑塔也不惧你。”
“大不了杀了你,老子自尽以谢天下以谢先皇,反正这守碑塔被我弄到如此田地,我以没有容面在全下见先皇了。”
说罢商离魂霍然后撤一步,单手猛然扬起朝着座椅扶手狠狠拍下。
“两败俱伤就算对得起你家皇爷了?!”
李倓依旧是面不改色心不跳,眼看着手掌即将要拍到座椅之时,李倓慢悠悠道:“此时虽说凄惨了点,还还算不上输。”
“可你当真把这盘棋打乱,那就彻底输了,无论是我家先生还是你家先皇,多半心血都要付之东去。”
李倓微微一笑:“难道商塔主就不想翻盘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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