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哲愣在原地，回忆起昔日亲自劝说王嫣，及一众王家之女背叛方家的情景。
他那时便是以天道无情作为借口，又口口声声都为家族着想，却没想到，这一切因果轮回，报应不爽，都应在了自己身上。
一时间面色变得狰狞起来，我王家为天选世家，是天道最忠诚的走狗，这因果之报，原本就不该出现我们身上！
区区天道，连因果报应都不愿帮忙消除，我王家凭什么效忠于他！
王嫣没有理会此时王哲心中的天人交战，她甚至觉得多看他一眼都是多余。
她飞到天上，与方浩然对视。
“浩然，你居然能够融汇百家之长，可比万年前想要重铸人道的那些人更加出色。
你既然知道人道是于天道之内而存在的，当可知天意难违。只要你答应娘亲，此后还人道于天道，破除下界绝天地通。
你便是天道以下第一人，为当前纪元之子，为娘甘愿出让。”
方浩然低下头，与斩仙台上的剑瑶对视一眼，二人心意相通，同时露出默契的笑容。
“人道基于的天道，是宇宙洪荒当中，天然存在的法则，而不是受鸿钧所控制的天道。我们服从恒古之中长存的天然秩序和法则，而不是以私心所制的所谓天道。”
他看向王嫣，笑道：“我要开始救人了，这斩仙台，我是非去不可，如果还有什么刀山火海，可尽管使出。”
王嫣一直保持的矜持微笑终于收敛了起来，她知道，这个掘强的儿子，是不会轻易妥协的。
既然无法替天道收买，那便只能严刑峻法了。
她的身影飘到了斩仙台之后，指向斩仙台与方浩然中间的那条鸿沟。
“此处鸿沟为天道问心之路，浩然可自行试炼，如若无法坚持，为娘之前的话依然有效，不要苦了自己。”
方浩然刚刚踏入鸿沟，便觉有千钧重担压于身上。
初时尚能承受，可离斩仙台越近，这千钧之重，便越发沉重。
连行十余步，之后每行走一步，都会将鸿沟中的地面踩下一分。
行至一半，他便几乎无法直立行走，拄剑于地，以其为杖，承受着几乎能压碎他脊梁骨的压力，依然稳步向前。
王嫣的声音传来，“问心之途中的压力，尽数来源于你心中的执念，执念越重，步履越是艰难，唯有回头是岸，方能真正理解彼岸所在。”
“人间大道于前，唯有一以贯之，此非执念，而乃信念！”
方浩然咬牙怒吼，勉力抬头看向剑瑶，剑瑶脸上鳞片尽消，泪痕滑落。
王嫣见状，略微皱眉，心念稍动。
方浩然所受重压更大，让他险些跪到地上，然而前方却出现层层寒冰，冰刺林立，如同冰霜结成的荆棘地狱。
方浩然饮下一口酒，手中飞剑疾出，意图使用本命飞剑将前方的冰霜地狱荡平。
然而剑气掠过，虽然荆棘被尽数削平，但很快又重新生长出来。此番再以剑气挫之，却更难摧毁。
方浩然这才明白，眼前的冰霜地狱，只能徒步趟过，任何神通法术，都只会令其更加坚硬锋锐。
他收起飞剑，扛着重压徒步而行，双脚落于冰霜之上，其中的寒意，仿佛能够直入灵魂。
如今的方浩然，元神丝毫不弱于大乘境修士，却依然无法抵抗这片冰霜地狱带来的伤害。
“此间冰霜，源自于你曾经经历的悲痛往事，其锐化为冰刺，时时刻刻都在伤害你。
唯有放下烦恼，舍却仇恨悲伤，才能走出本心凝固而成的地狱，寻得大自在以超脱。”
王嫣再次做出提醒。
方浩然不屑笑道：“我之所以为我，便是过往种种，痛苦的悲伤的，喜悦的振奋的一切经历所成就的。遗忘了过往种种，我又凭何为我？”
在冰霜地狱中走出一半，双脚终于被生长出来的冰刺刺穿，冻在原地。
“放不下往日苦楚，苦楚又如何会放过你，孩子，还要执迷不悟吗？”王嫣叹了口气说道。
方浩然停在原地片刻，周身被冰霜覆盖，似乎成了一座冰雕。
剑瑶冲他拼命摇头，王芷曦也在外面呼喊。
他周身冰霜碎裂，人还站在原地，眼中露出坚定之色。
过往的苦楚一定要我放弃，或者留下什么吗？
我以双脚丈量人生，便将此双脚留给你吧。
心念一动，双腿齐膝而断，断裂的瞬间，伤口处的血液随即封冻，一滴血都流不出来。
双腿折断，自然无法继续行走，还要顶着那巨大的无形压力，方浩然便只能自纳戒中招出两柄宝剑，双手撑着宝剑，缓缓而行。
竟就这么带着满身冰霜的离开了这片冰霜地狱，全部路程已经走过三分之二。
王嫣与众多修士看得呆住，完全没有料到方浩然个性如此刚烈，对自己也如此狠辣！
走出冰霜地狱后，他仰首相看，与王嫣对视到一起，眼神当中的坚定毫不动摇。
“竟愿意留下双腿，也要承下过去如此多的苦楚吗？”
方浩然以剑为脚，步步前进，速度竟然还能再增几分，仿佛那压在肩头的巨大压力已经完全适应。
“还有什么，前面一并摆出吧，问心怎么可能只问苦。”
王嫣心念再一动，前方却是无尽火狱，仿佛十八层地狱现于天界！
“爱如火，欲如火，恨如火，怒如火，三千烦恼丝，焚不尽的皆是火。
浩然，你心中的爱欲恨怒，种种让你欢喜的痛苦的，嫉妒的愤怒的，都在此地。
这无尽的炼狱，便是第二道问心之路，可还能窥破此间虚妄？”
方浩然走入火狱，没有任何犹豫。
“人之为人，不敢爱，不敢恨，不曾愤怒，也没有欲望，岂非与石头无异。这样的人能得证大道，那这世间所有石头，都该得证大道才对！”
火狱之火，令周围的空间扭曲，堪比三昧真火，方浩然一身神功护体，亦难以抵抗。
艰难行至半途，浑身一片焦黑，再前行两步，心中对剑瑶的爱欲，对重铸人道之基的大欲，对王家的恨，对天道不公的怒，尽数化为心火，忽然自体内开始焚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