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杨丽对自己的夸赞,李潼不免暗道惭愧。
他也不是不解风情的人,只是来到这个世界后,所面对便是各种凶险情况,各种蝇营狗苟、勾心斗角充斥于怀,也实在容不下太多的儿女情长,对于家人难免忽略。
小娘子唐灵舒天性活泼好动,否则也不会练出那些穿墙入户的本领。可是自从进了王府便没了自由,哪怕丧居乾陵这两年多的时间,自己要么操心故衣社事务,要么埋首纸堆,真正能陪伴戏乐的时间少之又少,好好的一只飞天鹞子养成了鹌鹑家雀。
即便不论唐家他那丈人对他各种照顾,李潼也是极爱小娘子天性,只是精力所限难免照顾不周。这一次起意要在京郊养马,也是想着能兼顾两全。
李潼身为宗王,府中是常有马力备用,多的时候三五百匹,少的时候也有百十匹。当然,较之眼下所需要的缺口还是很大,而且府中这些马力大多数都是官马,每季都要向司仆寺进行报备,如果意外折损,甚至还要交付罚金。
私马当然也有,比如他那坐骑名驹梨花落,但却太醒目扎眼,也并不适合交付敢战士使用。
时下权贵私自养马,特别是能够满足战用的良驹,是一件很敏感的事情。言之敏感,是并无明令禁止,但若追究其来的话,也是一桩可大可小的罪过。
登上杨丽打造的这艘采花船,李潼倒是受到一些启发。按照杨丽所言,其实真正访买名花并不多,但是由于声势闹得不小,让西京时流乐于将园中名花沿水道摆设,这是很有几分千金市马骨的味道。
李潼在明面上也不需要访买太多马匹,只要能够抄热一个氛围,让西京周边良马聚集起来,自可以由故衣社派人出面,通过各种渠道去购买,满足所需。
方法是现成的,那就是许多唐穿们热衷搞的马球联赛。如今整个西京都因为曲江雅集而人、物汇聚,再操作这件事自然事半功倍。
不过眼下时局敏感,李潼也说不准如果由他自己出面操作,会不会撩拨到一些人敏感神经。但事情总是要做,无可回避,索性走夫人路线,让唐灵舒这个小娘子出面挑头。
一则这小娘子有这样的爱好,二则总是一层掩饰,如果真有人出面干涉阻止,也可以反问一句,你是觉得女人不能打马球,还是觉得女人不适合做皇帝?
杨丽在曲江园业搞的一系列动作很合李潼的胃口,他心里也常有一掷千金、制造热点的算计,只是无奈钱财不丰,才只能选择成本更低的做法,诗词狠抄把自己搞成一个热点。
这个蜀商女子有眼光、有能力,做起事来雷厉风行,兼具许多男人都比不上的果断与魄力,由她搭配自家娘子去运作此事,李潼是比较放心。
敲定这一件事之后,李潼便也抛开其他杂思,登上游舫上层,安心游赏。
只是走上来之后,却感觉气氛有些微妙,唐灵舒独坐室内,见他行来,虽然脸上也露笑容,但总有几分勉强。至于小妹李幼娘则傍在观景的大窗旁,内外张望。
李潼走上前,轻抚小娘子发顶,笑语问道:“怎么独坐这里,不观时景?是不是幼娘顽皮,惹恼了你?”
唐灵舒还未答话,另一侧李幼娘则跑了上来,抱着阿兄手臂小心翼翼道:“我哪里敢惹恼嫂子,只是好不容易阿兄得暇出来游玩一程,你也不搭理家人,只同外庭娘子说事。我是一个妹子,被阿兄冷落在这里都有心酸,更不要说嫂子!”
李潼闻言后横她一眼,小丫头则缩在嫂子身后,小声嘀咕道:“明明是自己做错,还要凶态吓我!嫂子同我亲近,她是不敢说,我就忍不得!”
唐灵舒偷眼看看大王,欲言又止,虽然没说什么,但却抬手环住李幼娘,显然心里是有几分同感。
李潼见状,叹息一声,傍住小娘子娇躯坐下,抬手扯出李幼娘将这个丫头拉到身前:“养你这么大,不盼你能有助人事,但求顾全人情。长短是非衔在口舌,说得越多,面相越丑,你丑态不远了,以后不要说是我妹子!”
李幼娘听到这话,小脸垮了下来,捂住脸还望唐灵舒怀里拱:“嫂子你听见没有?我待你这样好,都把自己变丑了,阿兄都不愿要我,你莫再恼我!”
“你滚去一边吧,不要扰人闲趣!”
李潼一把推开这弄怪取乐的小娘子,转握住身边少女柔荑,并叹息道:“吐纳饮食,心肝脾肺,关乎性命者,原来只是寻常。娘子伴我如影随形,转眼即见,不知不觉也成了寻常二三。并不是熟视无睹,眼不过心,只是融进了心窍里,非有钻心之痛,反而不能情切得失。这小娘子只是庭前的过客,代养的情债,观人饮水、邪窥冷暖,厌言是非,扰我心肝,真是可恼!”
唐灵舒听到这话,俏脸大有羞红,另一侧李幼娘被推开后则一脸的不忿:“嫂子,你不要只觉得情话动人,阿兄心肝自知摆设哪里,你的心肝浪荡在外呢!”
李潼闻言大恼,抬手抓起案上的木球砸向这闹事的小娘子,却被小丫头灵巧避过。
唐灵舒拉住将要起身追赶的大王,并不乏动情道:“大王言笑,能让人欢乐。有闲时陪伴,知道大王没有烦扰,自然更加欢乐。但要是长久不见,就知大王劳累疾困。手足忙碌,心肝独闲,也是加倍的苦闷。人哪有不爱欢乐爱苦闷,我只是讨厌自己笨拙无能,难道要像幼娘那样论人是非、取乐自己?”
李潼闻言后也笑了起来:“闲愁是种折磨,让人志趣颓废。刚才船下与那杨家娘子小论,希望她能助你……”
他将在乐游原圈厩养马的事情对唐灵舒小作陈述,这娘子听完后果然一脸的眉飞色舞,如果不是还身在船上,已经忍不住要直登乐游原去堪选地址了。
但就算如此,她也急不可耐的去寻杨丽商讨此事,李幼娘见状便也要追赶上去,却被李潼抓了回来。
看着姿态扭捏坐在自己面前、瞪大眼作无辜状的李幼娘,李潼也不免有些头疼。他们一家人,嫡母房太妃名门所出,生性淡泊笃静,兄弟三人除了李守礼爱闹一些,但就算是李守礼,也没李幼娘这么能撩事。
这小娘子小时还可爱、肯听教,可是随着年龄渐长,便越有一些小性子体现出来,大概可以归咎为他们李唐女子血脉觉醒。李潼虽然心心念念要端正家教,但又哪有时间将这娘子带在身边仔细教导,偶尔教训也只是一些大是大非。
“阿兄,我可不是挑拨你家闹乱!你教我要公正端庄,我可是都记在心里。正是听你教导,看见嫂子被冷落,我才要为她发声!”
李幼娘见阿兄盯着她看,心里觉得有些发毛,但还是板着小脸一副正义模样。
“我何止是冷落了你嫂子啊,还冷落了你这个小娘子。”
李潼拍着她光洁的额头,叹息道:“家里三个兄长,只有你这个小娘子,之后你嫂子也有自己的事情忙碌,你可就更没有玩伴了。幼娘,想不想薛家你表哥?”
李潼也是打着人尽其用的主意,想到离开神都之前,自家姑姑还提到要亲上加亲的事情。家教不敌天赋,看到李幼娘,李潼是有点挫败感了,想着如果他姑姑还敢再提,索性就答应下来,让他姑姑也感受下娶了他们李家女子的滋味。
“我想那个傻小子做什么?”
李幼娘闻言后,晃着小脑袋说道,片刻后则有些不满的瞪着兄长:“阿兄你是不是瞧不起我?就连嫂子都能配给阿兄,我可比她精明得多,你居然想把我配给薛大?那个傻小子半点主意都没有,只会听人教,又不如阿兄这么出色!”
李潼原本也只是随口一提的戏言,却不想小妹这么回答,一时间倒是愣了一愣,片刻后笑问道:“你既然有主见,不妨说一说,想要什么样的配偶?也不要比较阿兄,为难世人。”
李幼娘听到这话,倒低下小脑袋认真思考起来,过了好一会儿才有些颓然道:“薛大倒也不是完全不好,他家好多玩器,姑母常拿来诱逗我。可阿兄你又不准我受人礼货,心里还是想要的不得了,他倒是记得拿来给我玩。要是住在他家里,自然都是我的,都能馋死二兄!要他温顺求我,我才会送他。”
讲到这里,她又偷眼看看阿兄:“我可不是忘了阿兄的教训,你只是让我不妨说一说。如果阿兄你肯给我置买那些玩具,我哪还用眼馋别家。”
“人间千般事好,你才多大年纪,所见好的事物,都要收在囊中?富贵有度,才能恬然长守,胜纵物欲,不加节制,这跟禽兽没有区别,养肥了自己,待人宰杀。”
虽然已经感受到血脉力量的顽强,但该教的道理还是要教。
兄妹两人闲话的时候,远在神都的薛崇训也刚被他妈太平公主打发出门,往西京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