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议定后,走出静室,又回到了燕洵的囚室之中。
萧天南负手而立,望着面容枯槁的燕洵,淡淡道:“我给你一个保全妻儿性命的机会,就看你抓不抓得住了。”
燕洵如溺水之人看到希望,黯淡的眼神立马明亮了几分,喘着粗气道:“但凭王爷吩咐!”
萧天南将要其协助阳修祖追查尸菇去向,找出黄泉太岁的事讲了出来。
这其中自有计较。
凭他的眼光,看人可谓歹毒。
就在之前与燕洵短短的几句交流中,已经看出了燕洵身上的无尽悔意,明白此人与燕澔之辈还是有本质上的不同。
他有保全燕家之心,但却无祸害赤离之意,不然不会到了这个关头还会将失职之愧挂念在口。
而且退一万步说,至始至终赤离官家都没直接动燕家,燕家落到祖宅被毁,疯疯死死的下场,全由其背后的离秧一伙人造成。
燕洵心中,对赤离更多的是畏惧,对离秧一伙则应当是刻骨的仇恨。
这便足够萧天南放心去利用他身上剩余的价值。
“所以,如果不能把黄泉太岁控制住,连同我妻儿在内,这城中百万民众都难逃一劫?”
燕洵也是被黄泉太岁的事震惊到了,从古至今的王朝之争中,还没有哪个用过如此狠绝的手法。
他如何也想不到,燕家竟然成为了如此大阴谋中的牺牲品。
若真让黄泉太岁在城中爆发,为虎作伥的燕家将在历史上遗臭万年。
“不错,你若尚存一丝良知,也当知道自己该怎么做。救人,便是救己。丑话说在前头,你自己的罪过无可赦免,出去把该做的做完后,还是得回这里来的。”
在萧天南灼灼目光中,燕洵重重将头颅点下。
萧天南并没放出大话许诺他一条生路,却反倒让燕洵放下心来。
这说明,自己的妻儿肯定是不会再被牵连进来了。
“王爷若肯信任,我这条老命兴许也能出点力。”
一旁的囚室里突然传来道声音,有若无人的干枯荒野,全是落寞之色,令人不忍卒闻。
“二叔?”燕洵瞪大了眼,听出了说话之人身份。
萧天南眉毛一扬,递回话道:“燕副院肯出手,自然是极好的。”
燕家之人中,要说最清白的就是燕离彧了。
萧天南之所以嘱咐阳修祖将其关在燕洵身旁,就是要让其从头到尾听燕洵亲口讲出所有造的孽来。
这比从其他人嘴里说出的,要管用百倍。
“王爷就别再拿副院二字羞辱老朽了。燕家受奸人指使,死的死,疯的疯,落得如今下场是咎由自取。如今我了无牵挂,一心求死,但怎也要拉上几个垫背的才心甘。能赎多少罪,就赎多少吧…”
虽看不到燕离彧面目,但光是听声音,场上三人也能想象出这曾经不可一世的骄傲之人,如今心如死灰的样子。
燕洵的头低得更低了。
从小到大,燕离彧都是他最佩服的人,燕离彧待他也是视若己出,甚至比燕澔还好。
他眼前缓缓浮现出一个画面。
燕离彧手持戒尺,耳提面命地讲授燕家“刚武不折”的家训,自己与燕澔并排坐在一起,燕澔听得直打瞌睡,结果被燕离彧毫不留情地一戒尺敲在脑门上,当即便鼓起了一个大包。
那时燕池还小,拖着鼻涕站在一旁傻笑…
一切似乎还近在眼前,怎么突然就沦落到今天这个地步了?
两架马车一前一后从泉池中钻将而出,沿着山路往谷口疾驰而去。
前面那架马车里,阳修祖坐在侧首位置,有些不确定地道:“王爷,燕离彧在太一分院里素来谁的账都不卖,除了教学子时能好好讲几句话外,对谁都隐隐带着三分敌意。若是性格使然也便罢了,我就担心他本就是心有不定。他毕竟是先天灵觉之人,半生隐于学院之中,就连上次被擒下时都没作反抗,真实修为如何无人知晓。如今燕家逢此大变,他若心有不甘的话…”
萧天南边听着,边伸手将车窗帘子掀了开来。
恰好有几瓣被微风漾起的桃花飘入,打着旋儿落在其衣襟上。
他捻起花瓣放到鼻尖轻嗅,望着窗外不断闪过的美景,缓缓道:“燕离彧对赤离确有亡国之恨,从他进太一院那天开始我就知道了。以他的职位,年俸并不少,可前些年,燕家连在上野乡生活都捉襟见肘,形容寒酸也不为过,你可知其中缘由?”
阳修祖摇头不知。
“他将大部分所得,全部用于救济武殷国那些战死将士的遗孀幼子了,那些人中有很大一部分都栖居这七星城内。说来也是令人唏嘘,若不是如此,说不定燕离亭和燕澔的日子过得好点,也不会走上这条不归路。”
萧天南顿了顿,漆黑的眸子中,桃影斑驳:“这世间有些人,原则二字分得很清楚。燕离彧可能乐意看到赤离灭亡,却不会坐视七星城百万民众命运不管。这便是我敢于用他的原因。”
阳修祖懂了,随即不由惋惜。
如此人物,没想到最后为赤离真正所用时,是在这般境况下。
海阴原中。
“停停停!我说各位英雄,咱还要走多远啊?我这腿肚子直打转转,快不听使唤了。要不还是打道回府吧,咱真别吃这个苦了。回头三爷带你们去登天巷如意楼走一趟,什么宝贝都有了。”
柳长笙抱怨着将一只手搭在前面带路的石凌肩膀上借力,另一只手撑着腰,又气喘吁吁地叫苦道:“这草窝子里,真是闷死个鸟了。”
“柳长笙!摊上你这么个猪队友真是我上辈子造的孽!就不能像个爷们点吗?”走在他后头的沐灵淙伸出脚来狠狠踢了他一下,怒其不争地嗔怪道。
“哎哟!”柳长笙吃痛下跳开,哼哼道,“女英雄有本事倒是走前面开道去,别缩在我后面啊。”
“我还会怕?”沐灵淙娇小的鼻子一皱,气鼓鼓地就要挤到石凌前面去。
“别怪我没提醒你,这些草叶子都跟磨亮了的刀似的,你瞧我这胳膊腿上被剌的口子。这要是一不小心在脸上剌上那么几下,嘿,留点疤也算作纪念了。”柳长笙阴阳怪气地吓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