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口!!”宋京厉喝道。
宋灼文咬紧牙关,死盯着夏侯淳,“殿下果真愿意将大靖社稷拱手相让么?”
夏侯淳心中浮出一丝怪异,嘀咕道,这妮子居然比我还热衷。
他心中感慨,看来这宋家人还真是赤胆忠心呐。
他很感动,所以毫不犹豫地扶起宋灼文,郑重地道:“灼文妹妹,我答应你,日后攻伐太康时,定会带上你一块!
宋京脸色一苦,无奈地道:“殿下您怎么也跟着胡闹起来了。”
夏侯淳拍了拍宋灼文膝盖下的灰尘,瞟了一眼宋京后,轻轻一笑,“宋师傅莫非忘了,本宫本就是待罪之身,有何可惧?”
他对宋灼文温柔一笑后,主动牵着她的手,向外走出,“走,随我去除煞!”
他忽然明悟,宋灼文并非是怂恿他造反,而是想逃离这“宋府”!
宋京脸色微变,下意识言道:“殿下!”
夏侯淳顿步,大有深意地看向宋京,轻声道:“宋师傅,在您的管辖下,沁州居然出现如此大的纰漏,您真的一无所知么?”
宋京脸色唰地一白,额上冷汗直冒,神情变幻不定。
宋延清反迹早有显露,可他只当是‘小打小闹’,并未重视。
当然,这是事发之前,他匆忙之间给出了解释。
可究竟是不敢深查,还是不愿深查,又有谁知晓究竟呢。
越过房门,便见数道身影快速掠来。
方熙柔微微眯眼,瞥了一眼夏侯淳二人,冷哼道:“某些人还真是有福气啊,我等在外面拼死拼活的干脏活累活,他却在暖阁红袖添香,尽享齐人之福,啧啧,不愧是太子殿下,就是会享受。”
宋灼文毕竟还是黄花大闺女,绯红脸颊越发滚烫,触电般收回小手,垂首埋胸。
夏侯淳干笑几声,轻咳后,肃容问道:“玄煞绝地阵如何了?”
方熙柔瞥了一眼慕容烟:“问她,具体是在她在搜寻方位,我打下手。”
待夏侯淳目光看来后,慕容烟凝声言道:“在殿下昏迷这半日,我与方姐姐找遍整个东城,却只发现了二十七枚‘玄煞钉’,尚有九颗下落不明。”
玄煞钉,正是那玄煞绝地阵的阵柱,因其凿地嵌穴,故被唤成‘玄煞钉’。
夏侯淳微微皱眉,慕容烟本就精通炼器,倘若连她都无法确定玄煞钉下落,那在场之人中,怕是无人可以寻到。
他看了眼两人,“天心姑娘呢?”
方熙柔瞟了一眼宋灼文,幽声道:“正在与宋大人的小妾萧箬推杯换盏呢。”
一听萧箬,宋灼文身子悄然一颤。
夏侯淳眼帘一垂,暗道果然,看来这妮子之所以铁了心想要‘劝他造反’,原来是想要逃离这宋府,躲开那个后娘啊。
这时,宋灼文深吸口气,仿佛下了极大决心,只听她沉声道:“我知道一处诡异之地,殿下可愿随我一观?”
夏侯淳眉头一挑,“你没有修道,如何能看识别这‘玄煞钉’?”
宋灼文看了眼脸色变幻、缄默不语的宋京后,咬牙凝声道:“爹,请恕孩儿无礼了。”
宋京脸色霎时一白,身子摇摇晃晃的。
夏侯淳惊诧,连忙将他扶着,“宋师傅,您怎么样了?”
宋灼文继续坚持:“还请殿下尽快搜查,否则迟则生变!”
宋京再次震怒,“放肆,没听见我说的么,不行就是不行。”
慕容烟与方熙柔等人也不傻,自然瞧出宋氏父女之间,似乎在忌讳什么。
毒舌之王方熙柔冷嗤一笑:“两位貌似都无法做主吧,难道不是应该问问咱们太子殿下的意思么。”
宋京父女齐齐一怔,沉默不语。
良久,宋京精气神仿佛被抽干。
“你们,随我来吧。”
随即一行几人穿过廊道亭院,来到一处楼阁之前。
此处,正是宋京继室萧箬的闺楼。
因为,一道道符箓悬浮在空,并贴满了闺房的所有角落。
同时夏侯淳也当即明悟,那个坑害宋灼文、勾结邪道歪道竟是同一个人。
正是萧箬。
先前夏侯淳碍于宋京,不敢越阻代庖。
不过,想要揪出背后那人,非要控制萧箬不可了。
“咦,不对!”
方熙柔首先脸色一变,低喝道。
她颜容阴沉似水,如同弯钩的慑人目光落在宋京身上,“此地似有怨魂诞生!”
“怨魂?什么意思?”夏侯淳微微皱眉。
天心清冷目光一瞥,轻飘飘地扫了眼宋京,淡声道:“意思就是说,你这位执教师傅,手中沾染了一条人命,而且那人死后怨气不散,聚集在此,并因自主吸纳天地灵气而成‘怨魂’。”
慕容烟稍加沉默后,补充道:“两位姐姐所言甚是,不过我看此处怨魂似有些不同,不像是天生地养,反而像是被人圈禁后,故意养魂炼魄,方才形成了这股煞气之源。”
方熙柔对着沉默不语的宋京嗤声道,“如此阴毒狠辣的手段,竟在堂堂刺史府上出现,可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噗通一声。
“求殿下为我胞弟做主!”
宋灼文再次跪下了。
宋京死死抿嘴不言,脸色铁青,极其难堪。
夏侯淳面容一肃,意欲将她扶起,“你怎么又跪下了,地上凉,快快请起。”
宋灼文惨然一笑:“殿下知道灼文被那那萧姓子弟下‘相思咒’,却不知他并非那养咒之人,而是另有其人。”
方熙柔与慕容烟等人目光一闪,抬眼看向夏侯淳,这事儿他们自然心知肚明,只是碍于这是宋京‘内庭’之事,不愿插手太多。
而今却被宋灼文主动挑破这处脓包,分明是想要借夏侯淳之力,消除祸患。
看来这小妮子也不是好惹得啊。
“殿下可知,我沁州之所以能被人布下如此庞大的阵法,与我爹的纵容、姑息养奸以及贪财好色有莫大关系!”宋灼文语不惊人死不休,说出了这句形同‘大义灭亲’的话。
宋京气得浑身发抖,指着宋灼文厉声道:“灼文,你可知你究竟在干什么?”
夏侯淳也明显感受到了此事的云波诡谲,他拿出太子的威严,眉宇一挑,高高在上的气势轰然爆发,让人下意识心中凛然。
“宋大人,且让她讲完!”
语气不容置疑,威势十足。
宋灼文死死地盯着那处楼阁,眼中的痛苦与悔恨仿若滔滔江水般绵延不尽,“殿下有所不知,那楼阁内的怨魂,正是灼文的母亲晏月英之魂!!”
“我那位后娘以阴毒邪恶手段将她鸠杀后,便抽魂炼魄置于此地,日夜以邪法淬炼灼烧,以至于滋生了滔天怨气。”
夏侯淳瞳孔一缩,霍然转头死盯着宋京。
这时,方熙柔忽然语气幽幽,言道:“正如你所言,此处正是那剩下的九大玄煞钉之一,而且因其怨气之深、煞气之强,远超其余,故而成为‘玄煞钉’的副阵眼。”
宋京面容呆滞,失魂落魄,身形更是摇摇欲坠,喃喃自语地道:“不可能,她不是这样的人,绝不可能!”
他只是一个凡人,无法看透煞气源头,更无法甄别怨魂与玄煞,虽是儒家弟子,却并未踏入儒道。
但夏侯淳依然怒不可遏,凛冽的目光似要穿透宋京心肺,他眼中似有难以置信之色。
同时,他也迷惑不解。
昔日那个满腔书生意气的清高学子,何时变成了助纣为虐、为虎作伥的刽子手。
而且不仅间接害死了自己的结发妻子,更是差点连累了自己的闺女。
这时宋灼文却忽然拽住夏侯淳的衣袍,苦苦哀求道:“殿下,这一切来龙去脉您都知道了,还请您救救我娘,不过此事与我爹无关,他无法看透那歹毒女人的狠辣手段,还请殿下开恩,饶了我爹。”
夏侯淳目光复杂,他算是明白了,她这是想要挑破此事后,借自己之力除去萧箬,一来吸引萧氏怒火,二来变相的拯救宋京。
良苦用心,可见一斑。
在场的都不是傻子,念头一转,便瞬间明晰了宋灼文的打算。
不过方熙柔却看不惯,瘪嘴嗤声道:“他刚刚救了你一命,你不思报恩也就罢了,居然还意欲借刀杀人,意欲陷他于不义。”
她翻了翻白眼,“今儿才算是见识到了,什么叫做‘忘恩负义’!”
噗通一声。
宋京蓦然跪下,血目通红,抱住宋灼文后,嚎啕大哭:“灼文,爹对不起你们娘俩,对不起你们娘俩啊。”
宋灼文抿嘴不言,一脸的倔强与坚毅。
慕容烟轻轻一叹,上前对夏侯淳劝谏道:“世兄,我倒觉得灼文妹子情真意切,救父报恩之心有目共睹,算不上忘恩负义。”
她轻声道:“何况,常言道救人就到底,送佛送到西,你既决定救她,便要帮他彻底清除这祸乱之源。”
倒是目睹这一切的天心眼神明亮,对着夏侯淳言道:“可否让我代师收徒,将她收入门下?”
夏侯淳正烦躁不安,语气稍重,不悦地道:“你不是修无情道的么,都这个时候了,还捣什么乱。”
天心不以为意,轻轻一笑,大有深意地道:“殿下难道不知,无情道的极致,便是有情道么?”
宋灼文猛然抬头,目光灼灼地凝视天心,“我若拜入你的师门,能救回我娘么?”
天心凝视着她的双眼,嫣然一笑:“你若您能修至无上道境,起死回生也并非不可为。”
宋京脸色一变,焦急地道:“不可,灼文你怎能拜入道门?”
宋灼文充耳不闻,对着天心言道:“只要你能助我娘脱离这怨魂阵眼,我便是拜入你师门又何妨!”
天心笑容展开,如清幽白莲绽放,绚烂到了极致,斩钉截铁地道:
“好!!”
旋即便雷厉风行地对夏侯淳、方熙柔等人言道:“你们莫非不愿救这位晏婶婶么?”
夏侯淳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后,迎上宋灼文的殷切眼神后,他轻轻一叹,“放心,这怨魂阵眼我们肯定会消除。”
他有句话没说,但她娘晏月英是否还能转世投胎,那就不得而知了。
他脸色一顿,直视宋京,问出了心中所惑:
“宋师傅,敢问晏姨娘与晏阁老是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