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44 双双毙命(1 / 1)

大明似乎终于意识到了一些什么,若石头是在与顾覃叛军对阵之时挂的彩,那他身上有的,应该是刀伤枪伤或者箭伤才对,怎么,会是鞭伤?

所以他是后来被人绑住然后拿鞭子抽成个遍体鳞伤的模样再放出来的?

想到这处,大明不由倒吸一口凉气——顾覃不是蠢物,他们的军师更不是傻子,若非别有用意,他岂会只将人狂抽一顿便放走!又不是玩泥巴过家家,虽然这话不该他来说,他当然不希望石头出事,但,对敌人手软,就是对自己残忍,顾覃岂会不明白这个道理?!

大明的想法没有得到回应,萧立听到他问,也没有任何答复,而是直接松缰跳下马背,跨大步蹲去了路边的油油青草丛边。

宋凛示意大明不要轻举妄动更不要打扰,后也翻身下马。

萧立今次出城没有带破军矛,身上别的只有宋凛昨夜送他的短鞘匕首。

半蹲着身子,萧立用匕首拨开一堆草丛,看着草丛里翻躺的微微发臭的东西,以及路边深浅不一的杂乱痕迹,萧立忽而起身,又在周围细细密密查看了一阵,宋凛持剑立于旁边,密切地观察着他的一举一动,却没有出声打断,更没有让大明以及其他的兵众们干扰。

全军上下,全都随着萧立的一停一动,一探一看而屏声静气,大明不住地吞咽口水,似乎有一根弦正在他的心间绷扯,再有个几息,就会受不住凝重紧张而彻底断裂。

宋凛亦步亦趋紧随萧立,他不是第一次看到萧立如此专注的模样,知他如此谨小慎微必有因由,正如他昨夜在府衙内院的长廊之下等待时看到感受到的那样,萧立一直都在思索,程振他们接下来会有何动作,生怕一不小心就会踩入他们布好的陷阱,所以,哪怕面对的是石头,他不怀疑他的赤忱忠心,却也不得不更加地提防注意…

终于,在好一番——似乎过去好几个时辰——的探查过后,萧立终于转步回身,走到已经等得惶惶惑惑开始交头接耳抒发心中那份不安紧张的队伍前面,“大明,你挑十个人,随我继续往前,其余的兄弟,就留在此处等待,没有我的命令,不得妄动一分!”

众军齐齐应是,命令随着翻飞的令旗传达下去,人群的骚动变得更大,但萧立没有过多解释,同宋凛大明一行十余人,已经催马前行走了。

和余下的几千兵一起留下来等待下一道命令的领将是同他们一起出来、昨日处决叛贼苗毅开城门将他们迎入麓湖城有功而被提升为副参领的中年兵项云志,项云志性格谨饬,没有让全军将士就地休息,而是依旧保持阵型不变,一动不动地望着走远已经渐渐缩小的一行人的身影。

萧立宋凛仍旧行在大明他们的前方,他的目光已经从路旁移开,定定地注视那个越来越近阴湿露重还遍布血腥恶臭的山坳。

越往前,那副惨不忍睹的场面便越清晰,萧远所说还不完全,顾覃手下的人扔在此处的,不仅有他们还残存着几丝生气却被当作尸体抛扔的几千卫军,还有已经死烂发臭的无数鼠类的尸体。

那些原本活着的卫军,有的被大力抛扔砸在坑中或撞于顽石尖砾之上而彻底断气,有得则被不断下扔的自己的兄弟砸碎胸骨或者头颅或者直接给压埋得没了命,他们几乎全都身负重伤,几乎每个人的四肢都被砸烂锤碎甚至被剜眼割舌,没有能力再掀开如山的残肢破体爬出山坳,只能等待期盼着躺在横在趴在自己身上宛若千斤的同伴们可以慢慢移开。

喉咙不能发声,眼睛不能视物,唯有一双耳朵还能暂且派些用场,然而从他们被扔在这处开始,充斥在他们耳旁的,就只有如风沙哑低沉嘶嘶不断恐怖又凄惨的低鸣…

这被残忍抛扔的千余人活尸当中,当然还是有人借着自己已经残破的四肢,慢慢地爬出了“尸”坑,但他们甚么都看不到,再如何努力也爬不出黑暗,爬不出恐惧,最后只能躺在趴在坑边路旁等待死亡的召唤。

一路爬,被砸烂成肉泥的手脚便脱落了一路,血肉与泥水混在一起,再加上那些腐烂的尸臭,竟让大明这十几个已经见惯生死的人发出阵阵干呕,而这更加加深了大明对石头的怀疑。

离城之前自己亲眼看到的,萧远与石头的模样态度,简直不能与现在的所闻所见相提并论…

就在他抬起胳膊堵住不断飘入鼻中的血腥臭气之时,萧立同宋凛再次翻了身下马,他们也迅速下马跟上了二人的脚步。

但让他们每个人都疑惑不解的是,萧立并没有走近“尸”坑,而是与宋凛一前一后,沿着边缘仔仔细细地查看了好几圈,他们眼中,似乎根本没有那些个悲惨可怜的同伴,只一心扑在那一只只老鼠的尸体之上…

终于,不知过去多久之后,萧立阴沉着面色,三分肯定,七分猜测地同宋凛说道:“三爷,情况,很是不妙…”

宋凛听他这话,没有反驳疑问,认同地点了点头。

之后两人再次陷入沉默,谁都没有再说话移动,只一眨不眨地立在边缘俯视那一堆堆都不能再称之为人的破体残肢,面上的神色让人捉摸不透。

大明以及他身后的十名卫兵见状都如堕五里雾中,下意识想要从各自同伴的脸上看出些有用的信息,但当他们的目光触及“尸”堆里不时翻动蠕爬的烂肉,心中的疑惑便再次无可避免地被恐惧支配!

“大明!”再又一阵,经历好一番人神之战过后,萧立终于做了决定,又取得宋凛同意,方才缓缓同大明开口,他的声音虚弱无力,似乎做这个决定,已经耗光了他的所有精气,“你…将随行的大夫们先请过来罢…然后,让弟兄们也都做好准备…”

大明听得说让准备,以为是要准备开始救援,面上的神色喜悦又愁苦,变得十分复杂,救人是他以及他们所有兄弟的初衷,但,他想过,将人救下来让他们苟延残喘生不如死,或许并不是一个好的决定!可难道要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死烂在这里?

正当他心情沉重,领命要回的时候,萧立旋即补充又说,“人…我们…可能…不救了!”

他这一句话说得异常吃力,似乎是一个字一个字从唇齿间挤出来的,随着他的话音落,大明眼中难掩的惊异之下,竟猛地氤氲出一层水雾,鼻头酸涩,似乎立马就要崩溃大嚎。

不只他,萧立自己,包括宋凛,都似乎身上被压了千斤万斤重的岩石,喘不过气。

仍旧躺在“尸”坑里的残军烂肉似乎也听到了对自己生命的处决,一个个都激愤扭动起来,但他们除了用喉咙中呼啦呼啦如推拉排橐一般的声音抗议之外,甚么都说不出来做不了,只能继续躺着等死…

听得他们的声声悲吟,大明擦了擦眼泪,毅然翻身上马调转马头飞奔回了队伍。

一盏茶的功夫之后,大明连同那十几个随军的大夫们,又策马匆匆赶来,萧立没有停顿,直接迈步冲他们走去。

不待萧立走近,十数名医者忐忐忑忑翻下马或奔或走陆续围拢到他的跟前,他们谁也没有往已经近在咫尺的血海肉山那边看,争先恐后同萧立表明纵使华佗再世,怕也救不回这些差不多烂成了一团团肉泥的卫军兄弟。

过来的路上,他们都大致问过了大明这边的情况,所以对萧立明知无能为力还将他们叫过来这一举动很不理解,但他们的不理解,很快就得到了解答。

萧立没有强人所难,说出人不救了那样的话后也没有痛心疾首故作姿态,而是指着那一只只在山坳边、模糊的血肉肢体上、堆积成山的缝隙中散发着幽幽臭气的鼠类尸体,直接问出了自己心中的疑问:

“诸位,可曾耳闻过一种通过接触动物——比如老鼠——的腐尸而致病致死的不治绝症?这种病皮肤有损伤的人极易感染,且一旦染上,便会祸及他人…一传十十传百,无休无止!”

他这一段话,与其说是在同十几位大夫询问,莫如说只是在进一步确认自己的想法。

先前在麓湖城看到石头的时候,他便有了这种猜测,所以一路上都不敢马虎大意,尤其到了山坳岔口,对道路两旁留下的所有痕迹,都细致入微地做了好几番观察,到得山坳过后,更是直接扑在了寻找老鼠的尸身之上…

而让他做出此种判断的依据有五:

其一,是石头身上的鞭伤。

就萧远所说,以及他们现在亲眼目睹的,除了石头,其余的原本还活着的突袭兵,都被极其狠劣的手法伤残成了废人,只有他,身上只受了鞭笞,虽然被打得皮开肉绽,但较之旁人,差别实在太大,让人不能不为之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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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二,他身上的血痂,有好几处都粘有不少短促细尖灰黄的毛发;

其三,在他身上,隐隐散有一股腐味;

其四,是他反常的态度!

石头的确是一个少言寡语的人,但是,如果他真的是死里逃生,回到了自己家中,见到关心自己的手足兄弟,面上,不该是那样一副惘然若失的神情;

或许,他知道一些什么?但萧立没有直接问他,因为知道不可能得出答案,否则,在他一见到他的时候,应该就已经坦白了才对。

其五,则是关于对徐煌下一步计划的过分猜度。

萧立不相信,徐煌,或者说程振会允许顾覃突发慈悲,换他自己,捉了俘虏,也不可能轻易将人放回,除非另有目的…

但他最开始不能确定,毕竟他们这步棋走得太烂,漏洞太明显,让石头出现在他眼前,可谓是最大的败笔,否则他不可能会有那诸多怀疑…

如此想着,萧立突然意识到另一个问题,就如他先前故意放出假消息说要往麓湖城运粮一样,莫非,这也是徐煌设下的障目之计?

“他的真实目的,难道不是为了让我们感染黑死病?

是了,若是如此,为何要将那些死老鼠丢在路边和卫兵们的身上那么显眼,生怕不能被人发现一样!

可若果然如此,那将我们引出到这芜云城外的山坳来,究竟,是为了什么?”

萧立话说到一半突然陷入沉默,十几名太医在听到他口中的黑死病时,一张张脸全被吓得惨白如纸,惊呼低吼此起彼伏,场面一度陷入混乱。

大明等人不知道何谓黑死病,同几个兵卫你瞅我我瞅你不知道接下来待要如何。

宋凛见萧立神色较之先前更加凝重暗沉,眉间更多几抹疑惑,紧蹙高耸,后干脆背过身去不再看任何人,托着腮一边走,一边呢喃,心中没由来地腾升起一股不安…

眼见着他就要踩进堆满了血肉之躯的坳坑里,宋凛敢忙追过去将他拉住:“萧立,情况可是有变?”

“三爷…”萧立微微侧身回头,双眼空洞神色惨然地抬眼直视宋凛道:“我们…可能命不…”

萧立话没有说完,便直直地往地下倒,宋凛见势不对,慌忙伸手去接,然而他的手还没碰到萧立,便也猛然一痛,紧随萧立之后倒在了地上。

周围的十几名太医见状,先是被他二人倒地的咚咚巨响一惊,微愣之后才反应过来要凑近查看情况,可之后的场面,却愈发地不受控制起来,不仅宋凛萧立,那些个同他们一道凑近山坳的十名卫兵也都陆续应声倒地,只有相隔较远的大明还安然无恙,欲同医者们一道围拢到最先倒地的萧立身边查看情况。

“大夫…军师他…将军,他们怎么样了?!”

将萧立扶起靠在自己身上,把不到脉搏,又探鼻息,也几无进出之后,行医四十余年资历最老的麓湖城医者神色阴沉没有说话,又对宋凛以及其余十名卫兵进行了同样的检查,也都是如此之后,才遗憾悲痛地站了起来对大明摇头。

“不…不可能!军师和将军,怎…怎么可能会死!你再好好看看,一定是弄错了!”

难以置信,大明连连后退,一边摇头想要逃离,一边又忍不住靠近自己去查看情况,但不待他走近,便发现“尸”坑里存在怪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