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振兵马异动,欲谋朝篡位之野心,刘德海早在前几日左相急禀之际便有耳闻,皇帝信其忠耿,即便此等家国要事,亦无屏退左右之意。
听得刘德海此言,尧赢更显慌乱,毛颖一晃,抖出几滴墨来。
看到轴面染污,刘德海“啊呀”一声轻呼,急忙以袖拂拭,不曾想越抹越黑。
眼见着不能再用,刘德海垂头长叹,转身取出一卷上好的绫锦,复摊于尧赢跟前。
其上腾龙纹云,“奉”字醒目,尧赢惊立而起,讶然失色:“海公公!这…万万使不得啊!蚕丝玉轴,乃圣旨专质,轻易取用不得!
用它拟书,岂不等同于伪造圣旨?罪可杀头,甚至株连九族…使不得,使不得啊…”
尧赢面灰如土,誓不相从,任刘德海如何劝解都拒不动笔。
无可奈何,刘德海只能“晓以大义”“威”逼“利”诱,言明只要不动玉玺,何来欺君之说。
“国难当头,尧大人为了一己之私,难不成要置天下苍生于不顾?岂不枉读圣贤?”
刘德海谙熟饱学之士必然迂腐、且尤爱自命清高之理,涉及家国百姓,天地大道,往往激昂慷慨,舍生忘死,扣一顶高帽,不怕他不就范。
“即便真要追责,太皇太后在上,您翰林学士尧赢大人,亦可全身而退不是?”
刘德海之所以无畏无惧,连绫锦玉轴都敢动用,一来因为齐郁有命,他不能不办;二则,齐郁心中属意之人,乃为宋三皇子,且势在必行。
他本就立阵宋凛,愿为其效鞍马之劳,自要更加卖力。
虽然不明其中因由,但事若进展顺遂,他刘德海,岂不成了头号功“臣”?
换言之,看似为了齐郁宋凛操劳奔波,实则顺水推舟,以谋一己之私。
尧赢遭刘德海一通数落教训激将,甚以为耻,然他骑虎难下,刘德海话都说到那般份儿上,再若拒绝…
咬牙几息沉吟,终于硬着头皮坐回桌前。
“老夫…”尧赢侧目望向刘德海,心口忽地一片坦然:“老夫绝非贪生怕死之…”
刘德海打断尧赢,意会神领:“尧大人心系家国,怀柔天下,自然不是那等畏首畏尾、胆小如鼠之辈!”
两人相似而笑,后配合默契,再无龃龉。
四平二十八年,三月十一,丑时,天平监,重刑房。
淑妃张宣仪坐立难安,攥着手在牢内不住走动,时不时要往天牢入口那处张望,即便目之所及,空无一物,甚至听不见半点声响,然她脑中,总有张国远急而迫切,连唤“娘娘”、或太后朱绣满怀关切疼惜不已的景象冲击,越向晚,越炽烈。
奈何她坐等右等,从昨日等到今晨,都未见张国远朱绣等人飞奔而来之影。
“莫非,那些小杂碎看本宫落难,拿了好处却未去通传?”
话毕又觉不当如此,摇着脑袋另寻解释。
“难不成阿远也被那老不死的软禁了?
不应该,不至于!
太皇太后资格虽老,到底还是一介女流,皇上出事,生死难卜,再如何危难紧迫,也轮不到她掌权天下!
何况阿远还是相国,朝内势广脉多,连皇上都要忌他几分,老太婆又能奈他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