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之后,萧立率先回过神来。
“那…大夫…您可知,他…现葬于何处?
实不相瞒,晚辈亦曾…受过萧家老爷许多恩惠,故而欲往祭拜…”
萧立语中坚定,也顾不得身上有伤,双手撑着桌角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
而今他处境特殊,不便暴露身份,只好扮作无关之人做问。
他一步一顿地走到秦化跟前,跪了下去,“秦大夫,还望您不吝相告。”
见萧立十分面善,又言辞恳切,情真意切,秦化只当他确是同他一样心中感念萧炎枭生前大恩,不疑有他。
又萧远也跪地同求,他自知毫无隐瞒的必要,且他在此等候萧远,本就为了同他说明此事,遂毫无保留地一一说了。
原来,自杨柳带着印泽并所有银两走后,萧进、常伯瘫累在床,动弹不得,萧炎枭疯疯癫癫,无人看管,待腹中饥饿难忍,便自己跑出了荒宅,四处搜食。
凡事能入口之物,他便放进嘴里乱嚼一通,泥渣也好,碳灰也罢,分辨不清,也食不知味,很是吃了许多难以消化之物,却仍旧腹中辘辘。
“无奈他失心失智,连乞讨求怜都难以做到,不过几日便挺着圆滚鼓胀、坚硬如石的肚子饿死街头。”
秦化说及此处,又是一声长叹。
恰在此时,小童祁山终于沏了茶水回来,他便起身去接,“老夫出诊回来,正见到被乡邻围聚观看的萧老爷,那模样,实在惨不忍睹…”
秦化同祁山两个目送他们三人的身影消失在微能见物的夜色之后,才回进馆中。
然经这一番闹腾,秦化已经全无睡意。
他坐在萧远先前坐过的位置,因回想起桩桩人生憾事,所以抱着茶杯失神。
一旁祁山面带不解:“师父,您在想些甚么?不是已将萧老爷葬于何处之事如实相告了,怎的还这般愁眉不展?”
秦化看他一眼,摇了摇头,“你年纪尚小,自不能懂为师所感,若有朝一日,为师亦丧命街头,身旁连个埋尸下葬的人都没有,该是何等凄凉!”
听他如此说,祁山以为他这师父又在感伤自己膝下无子一事。
遂拨浪鼓似的晃起了脑袋,十分认真严肃地表示:
一日为师终生为父,他虽只是个半调子徒弟,更无万贯家财,做不到让他二老安享晚年,但为他们夫妻尽孝送终,却非难事。
“你这小娃,竟从何处学来的这些套话,也学会大言不惭了!
为师何曾说过要让你来尽孝!
待再过几年,为师老病在床不能自理,你便自谋生路去罢!”秦化哭笑不得,却也得了些安慰。
“祁山哪敢,但师父师娘实乃祁山的再生父母,若不是师父您好心收留,恐怕…
祁山不走,师父您若腿脚不便,出不了诊,我便背你前往!您若老不记事,我便写了下来时常提醒!”
小童说着说着逐渐语带哭腔,他一想到种种不幸之事真有可能降临在秦化身上,就心中惧怕。
他年岁不大,虽不曾进学,更非天资聪颖之辈,好在孺子可教,心巧嘴乖,倒比大多数同龄之人都成熟懂事,秦化看在眼中,即心疼又欣慰。
师徒两个又闲话了一阵,才各自回房睡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