察觉沈以男话中另有深意,宋凛原本平静的面容,忽地染上一抹愠怒。
但他并未回身,只继续背对沈以男众人:“沈老爷何出此言?!”
沈以男嘴角一声冷哼,不屑至极:“登徒浪子一个,已是被官府抓了!还寻他作甚!”
说罢还唾一口唾沫,补充道:
“果真知人知面不知心,明面上衣冠齐楚,风度翩翩,内里却一塌糊涂!
还好没将玉儿直接许配于他,不然当真要追悔莫及!”
听他提到自己,沈玉拖长声音委屈巴巴地唤了一声“爹”。
然后见他面色愈发难堪,才又解释说“女儿何时说过想嫁给吴公子这话,您莫乱点鸳鸯谱。”
一旁默默吃饭的沈聪慧沈聪觉各自抱了一只蹄膀,啃得满脸都是。
这是沈以哲夫人阮氏夹给他们两兄弟的。
阮氏一边嘴角藏笑,一边只做未闻几人口中之言的样子,又夹了许多肉菜在两个小童碗里,哄他们多多吃些。
今夜赵氏不在府里,他们多吃些,不会遭人白眼嫌弃。
连丁氏也忍不住要多吃几嘴。
虽然她自己个儿的老爷尸骨未寒,还在衙门地上冰凉凉冷清清地躺着,但现在见他不着,她也就细想不起。
沈以哲见自家夫人并其大嫂都一副八辈子没吃过饱饭的样子,不由得心中一阵辛酸。
他们着实“白吃白住”够了,寄人篱下,半个子儿也不用自己辛苦去挣,自然乐得清闲。
但与此同时,他们却处处受限。
虽然沈以男本人从来不多说一句,更无厌烦不悦的表情露出,但其夫人赵氏,并其女沈玉,哪一个不嫌他们两家多余碍事?
沈以轩素来不在乎别人的冷言冷语,哪怕指着他的鼻子骂,只要继续给钱,够他每日每夜花天酒地,也笑一笑就可了事。
见他不惯又能怎样,只要干他不掉,最终难受的,总归是那些个小肚鸡肠之人。
他倒也活得逍遥自在。
然沈以哲并非如此。
沈以哲并不否认自己骄奢淫逸,贪图荣华富贵,但他心中仍旧憋着一口气。
见不得听不得别人闲言闲语。
哪怕三两个丫鬟婆子聚在一起闲话家常,被他见到,也要以为她们是在议论自己。
而今,再看自家孩子,连痛快吃些饭菜,也要趁赵氏不在的时候,才好胆大一些,如此可怜,这般憋屈,他着实难再忍受…
他不禁羡慕起自家大哥来,一死百了,总也不用再愁那些有的没的。
可羡慕归羡慕,他还不过半百的年纪,人生苦短,总要及时行乐才不至于亏待自己。
幸运的是,最近数月以来,那位老爷,对他照顾有加,保不齐可以…
想到那人,沈以哲不禁将脑袋耷拉下去,几乎整个埋在碗中。
他不再看任何人,哪怕沈以男的脸色青如寒铁,黑如锅底,正需要他说些顺意讨好的话,他也没有抬起头来。
对面沈玉见他们这般模样,各种厌恶鄙夷,皆行于色。
自听到沈以男说萧立被抓进了官府,宋凛即不再多留,甚至连声“告辞”都懒待多言,便直接走了。
本欲去府衙见人,但方到沈府门口,却迎面驶来一辆马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