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想那夜宋雯若面上神情,萧远仍觉背脊生凉,不寒而栗。
虽有惊无险地躲过其笨拙一击,然公主夜中迷症伤人之举,却一直是萧远心中难解之结。
说来也怪,不知为何,从那之后,宋雯若便完全换了态度,卸下防备、对其千依百顺不说,甚至时常目含秋水、如波深情注视,这更让萧远一头雾水,狐疑不适,奈何不敢同公主直接问个明白,遂能避则避,退而远之。
而今却要主动去请,还要同其借用凤冠霞帔,则必勾出那段段不堪记忆,让他如何启齿。
萧远连连叹息,步步犹豫,最终还是来到平安公主宋雯若烬七宫门前。
宫门守卫见他出现,却不阻拦问询,只说要去通禀,便匆匆跑步入了宫内。
萧远扬起的手僵停,他都未开口表明身份来意,守卫二话不讲就要去禀明公主,莫非是他闻名遐迩,皇城境内早已无人不识?
再有,这宫中何时置的男子作卫?上巳祓禊那时还尽是女官不是?
诸多疑问腾生,萧远来回打量其余守卫面上表情,想看出一点端倪,然众卫皆挺立如松、目不斜视,面无表情,他只得放弃,又因不想让公主误以为他心有在意,遂作不察之状安静坐于阶前等待。
约莫一炷香的功夫之后,才听见门内传来动静,来人脚步急切,轻而欢快,回头一望,竟是宋雯若亲自出来迎他。
见其未施粉黛、未着盛装华服,一头墨黑长发也只简单拢在耳后出现,萧远不由后退,这是一起床便直接来见他了?或者说,是被守卫的通禀唤醒,匆匆起身便来相迎?
得其这般紧张在意,萧远不知该如何言说心情,神色复杂地颔首恭敬行了一礼。
“远公子,你来了。”宋雯若稳稳气息,嘴角不自觉高扬,看萧远行礼,赶忙紧跑两步将他扶住:“不必…不必多礼…”
萧远的不自觉再退,让宋雯若伸出来的手僵了僵,脸上的笑仍旧挂着,却觉勉强。
似有千言万语想同他倾诉,却话哽在喉不知从何说起,只是将人望着。
宋雯若身后,婢女尤果儿抱着长袍碎步跑来,嘴里喘着大气,声声呼唤“公主!”
好容易跑到宋雯若旁边,看到萧远,小丫头了然又无奈,屈膝微礼便动作麻利地将长袍罩在了宋雯若身上:“公主,天气仍有些凉,您身子骨弱,不好好将息,是奴婢的罪过!”
主仆两个似乎感情甚笃,对于尤果儿的关切责怪,宋雯若付之一笑,并不生气在意,反倒拍拍她的手背,以示安抚。
尤果儿再望萧远一眼,乖乖退回宋雯若身后,不再多言。
见他两个半天说不出一句旁话,气氛僵着,便同几个守卫使眼色,退去别处,让他们可以畅所欲言。
毕竟,有哪个男子会在这天色朦胧之际,前来求见闺中女子?这般急不可待,必有要紧事情。
既是要事,不便人前详说,也不足为其。
尤果儿忧心又欣慰,既叹宋雯若心思单纯,不懂掩饰;也为她家主子,这多年以来的相思苦楚有望可解,而由衷高兴。
当初与先驸马完婚,乃其生母淑妃娘娘张宣仪的主意,因看中韩诺文采非凡,虽然家道中落,但好歹功臣名士之后,又是其胞弟——右相张国远的得意门生,能说会道,灵巧机变,前途无量,故而央了皇帝赐婚。
将来,其子宋致登基称帝,也可有个信得过能办事的人辅佐,可谓两全其美。
那时的宋雯若,尚不知情为何物,父皇母妃既有安排,便乖顺服从,不敢也从未想过反抗。
可自从陪同驸马一道回乡省亲出事、韩诺身亡、被乡间恶民欺压折磨、再被萧远救出送回皇城之后,宋雯若便换了个人似的,既娇且羞,目含秋水灵动起来。
然好景不长,过不多久,便被爱而不得的相思情愁,折磨得苦不堪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