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隆基问李林甫:“右相觉得如何?”
李林甫说道:“圣人之前也数次免去两京百姓田租,百姓对圣人感恩戴德,皆称赞是千古明君,既然王郎中说百姓出于对圣人的尊敬,愿意从其他地方交更多钱,那圣人便将此事全权交于王郎中即可。”
这话明显是偏袒王鉷的,要知道,户部侍郎杨慎矜还站在旁边。
什么叫全权交给王鉷?
难道不是应该和杨慎矜商议,给户部一个目标,让户部全权处理么?
户部尚书裴宽刚被韦坚案牵连,杨慎矜就是老大,什么时候王鉷说得算了?
李隆基却点了点头。
王鉷继续说道:“如今的大唐,四海升平,百姓安居乐业,百官敬业,黄河水已经清了,圣人真正做到了垂拱而治,国库根本不需要有任何忧愁。”
李隆基大笑道:“好!此事全权交由你去处理。”
历史上的王鉷,就是从天宝五载开始,用一些非常恶劣的手段,帮李隆基四处搜刮钱财,才不断被李隆基宠幸。
一边的李倓心里琢磨着,天宝五载的米价其实很低。
低到什么程度?
一斗才13钱,一石才130文钱。
再看看北宋赵佶和蔡京执政期间的米价,东京城的米价一石高达5000文。
当然,唐朝因为市场缺钱,经常通缩,所以钱更值钱,大宋是因为蔡京没事就开印钞机,贬值得快。
大唐米价的问题,就足以解释了王鉷的行为。
田租收的是粟,粟就是小米。
400万石粟,才值53万贯。
这种物什太廉价了。
朝廷又不缺吃的,为何要收这种廉价的物什上来?
不如免了吧,给圣人您赚一波声望。
但是租庸调里的庸和调还是要收的。
庸是力役,一年免费给官府干活20天。
可是现在四海升平,没有活给你们干了,算了,把这20天折算成现钱吧。
什么?
你问折算现钱的标准是什么?
没有标准就是标准!
至于调,也就是交纳绢二丈、绵三两或布二丈五尺、麻三斤。
这些物什总要运输吧,你们总不能让朝廷出运输费用吧?
朝廷都做了那么多了,你们就不能心怀感恩之心,为朝廷多想想吗!
你们不体谅朝廷的难处!
我王鉷来劝导劝导你们!
什么?
运费是多少?
这要看情况,我们得坐下来好好算一算。
李倓目光在王鉷身上不着痕迹扫过,又看了看杨慎矜。
他突然想到了干掉王鉷的计策。
或者说,让王鉷滚蛋的计策。
“臣一定不辜负圣人的重托。”
王鉷内心狂喜,他也悄悄瞥了一眼一边的李倓。
建宁郡王,你派一个小小的长安县尉写份奏疏,就想扳倒我?
你还是太幼稚了!
到时候看你怎么死的!
“说说今年国库的总收如何,这方面有没有提前做预估?”李隆基又问道。
他并不想过问王鉷的具体执行方案,他对那些没什么兴趣。
因为他知道问到后面,朝廷就变成恶人了,他不想去碰那些无趣的过程。
他只关心结果。
杨慎矜说道:“回禀圣人,今年天下田租预估在6000万石,庸和调绢折合约3000万石,绵一百八十万屯,折合428万石,布1350万余端,折合690万石。”
“各项赋税折合成米数,约为万石。”
这里面的绢、绵,都是按照目前市场价还折算的。
这个数字核算成现钱,按照大唐米价,大约在1300万贯左右。
李倓在一边听得很仔细,这个数字与史料中天宝年间税收大致相同。
《新唐书》有记载:(天宝三载)天下岁入之物,租钱二百余万缗,粟千九百八十余万斛,庸、调绢七百四十万匹,绵百八十余万屯,布千三十五万余端。
租钱也还是田租,只是有一部分是没有交粮食,而是直接叫的现钱。
杨慎矜汇报的的庸和调,与天宝三载基本上一模一样。
这说明了什么?
这说明作者很懒……啊呸!
这说明了两年过去了,大唐税收统计没有更新。
那到底是不是只有两年不更新呢?
这就无法肯定了。
但的确存在税收统计停滞的现象。
史料同样有记载:开元以后,丁口转死,田亩卖易,贫富升降。
意思是,开元结束,到了天宝年间,人丁的统计就没了,田产随便买卖,贫富差距越来越大。
人丁统计都没了,还怎么合理地收税?
但不给李隆基收税结果,官位还怎么保?
所以,实际上,现在的户部,一大堆烂账,东凑西拼。
杨慎矜以擅长理财着称,他的理财才能也停留在维持这个烂摊子局面而已。
按照历史进度,今年杨慎矜就会因为图谶案,被王鉷、李林甫联合干掉。
杨慎矜走之后,王鉷主持局面,那就更烂了。
王鉷之后,杀出个同样理财的杨国忠。
不能说更烂,只能说完全靠数字都拼凑交差。
如何拼凑?
有钱人的税如数奉还,穷鬼的税不增加,但运费和消耗往死里摊派!
直到把账目凑齐为止。
杨慎矜说完之后,李隆基却问李林甫:“今年各地军费需要多少?”
李林甫回答道:“启禀圣人,今年各地军费总支出,预计在1400万贯。”
别看李林甫只给了个数字,但这个数字是经过层层汇报而来的。
李林甫知道这个数字有一定的水分,但在李林甫的吏治下,这个数字已经基本靠谱。
这是李林甫最强悍的地方之一,他能给出李隆基许多关键的数据。
这就需要极其强悍的吏治能力。
气氛有些紧张,仅仅军费就超出预计了。
“军费开支如此庞大,右相觉得应该如何处理呢?”
李林甫又回答道:“臣认为,进一步将盐税交给各地节度使去处理,以扩充军费。”
李隆基又问道:“可以填平呢?”
“可以,民间富裕,盐价只需再合理地涨一些,就足以填平各地军费,这样朝廷的负担也会小许多,圣人您也不必过度操劳边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