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瑢还是头一次近看这小娃娃的眉眼。
这双眉眼虽然与恕儿的极像,但好奇之中却又添了几分睥睨之色。刘瑢被她这么一瞧,竟生平头一遭不知所措,只得将小恩放了下来。
薛繁怀里捧着刚刚拾起来的一堆小兵器和那截桃花枝,走到刘瑢和小恩面前,笑得有些勉强:“想是我们兄弟二人年纪差的有些多,所以看起来没那么像吧!”
小恩并未在意,向刘瑢道了声谢,便对薛繁道:“小骆医师,你的功夫练得真好!但你怎么没有用得顺手的兵器?这些小刀小剑,给我藏着也没什么用处,你随意挑吧。”又侧头对刘瑢说:“骆医师,你要是看上哪个,也随意挑。”
刘瑢此时虽然穿着朴素,但当年好歹也是富可敌国的诸葛世家的少爷,儿时可谓是在周王古墓的陪葬品里打滚儿,少时又随义父游览列国,不到而立之年便登基齐王位,什么奇珍异宝没见过,却唯独没见过口气这么嚣张的小娃娃!
他对着女娃娃轻轻一笑,眼底瞬息间揽尽了玉都城外的明媚春光。
薛繁微不可查地翻了个白眼:“小公主,你怕不是把你们楚宫的兵器库都背在身上了吧?”
小恩下巴微扬,面色忽然清冷:“昭凰宫里哪有这么多好东西?这些都是我那传说中的‘宋王爹爹’、‘赵王爷爷’和‘楚王舅舅’陆陆续续送给我的。”
刘瑢和薛繁都从未见过如此财大气粗的人在自己面前嚣张,更何况这还是个理直气壮财大气粗的粉嫩小姑娘!薛繁甘拜下风,正要认认真真地挑选一番,刘瑢当即一手拿了他怀里的桃花枝,一手捡起地上的竹拐杖,匆匆向恕儿所在的车驾走去。
小恩和薛繁只得跟在了他身后。
车驾前,青羽和翼枫正在喂马,见了刘瑢,两人齐齐朝他眨了眨眼睛。
刘瑢却狠狠瞪了他们一眼。
青羽佯装胸口中了一剑,哎呦一声:“骆医师,你这眼神似乎不善啊!”
翼枫白了青羽一眼:“能善吗?你看看他身后跟着谁!”
青羽朝小恩招了招手:“小公主好呀!”
小恩微微对他们二人点了个头,便随刘瑢踏上了恕儿的车驾。
翼枫皱眉:“小公主偷偷溜出主公的车驾,咱们竟然没看到!若不是…”
青羽打断:“我看到了啊!”
“那你怎么不跟着去保护她?”
“因为我看他跟去了,所以我就没必要去啊。”
翼枫的眉头都要皱歪了:“以他现在的…你傻吗?”
青羽低声道:“他现在的什么?武功吗?没事的啦!小公主跑不远。再说,他武功废了,人又没废。当年他护天护地,你真以为他现在连个小娃娃都护不住吗?他就用上辈子练剩下的一招半式,都足够带着她们母女俩私奔的!”
翼枫无奈地叹了口气。
青羽亦叹:“只可惜,夫妻虽团聚,孩子却不是亲生的。或许这就是他迟迟不愿与主公相认又迟迟未带着她们母女俩私奔的原因吧!”
翼枫捂住青羽的嘴,小声提醒:“你我既非局中人,便不要乱搅浑水。”
青羽一掌掀开翼枫的手臂:“你的意思是让我闭嘴?你怎么不想想,刚才若不是你诬陷我没有看住小公主,我又怎么会跟一头脑仁儿生锈的笨驴叨叨这么多话?”
翼枫嫌弃青羽聒噪,怕他俩斗嘴时说的话被旁人听去,便大步流星地离开了车驾。青羽追在他身后,笑吟吟地说:“咱们既然答应了他不会说出去,你就放心吧,我是不会对任何人说的。我闭嘴还不行吗?”
两人离恕儿的车驾渐行渐远。
车驾内十分宽阔。颜笑、颜清、颜秀三人如同门神一般守在恕儿榻前,一个个面色严肃地凝视着私自溜出去到现在才回来的楚国小公主。
小恩嘿嘿一笑,不自觉地躲到了刘瑢身后。
颜清将小恩从刘瑢身后拎了出来,强忍着怒火道:“小公主呀,你刚才是不是假借到林中‘如厕’诓骗我的?你知不知道你娘亲发烧了才睡得这么沉?她若醒来以后找不见你,她该多着急!你下次如果再溜走,我就给你栓根绳索,绑在我身上!”
小恩狡辩:“清姨,我其实就是想试试你有多容易被我‘诓骗’来着!没想到,你这么容易就被我‘诓骗’啦!那咱们这一路,你可得多加小心,多留意着我!”
颜清气的一愣,小恩便滑不留手地跑去了恕儿的卧榻前,掀开帷帐帘子,见恕儿还在睡觉,便轻声道:“娘亲,小恩没走远,就是去给你摘枝花来而已!”又伸出小手摸了摸恕儿发烫的脸,转头对刘瑢道:“骆医师,你快来给我娘亲看看,她烧得好厉害!”
刘瑢走到卧榻前,将桃花枝放在了恕儿枕边,见人面桃花相映红,不免心头漏跳一拍。
恕儿睫毛轻颤,睁开惺忪的眼,茫然道:“天黑了?怎么还在吵?不睡觉吗?”
小恩捧着恕儿的脸道:“娘亲,你发烧了!你感觉怎么样?叫骆医师来给你看看好不好?”
恕儿闭上了眼睛,仍旧留恋着梦境。她说:“好久没这样昏天黑地睡一觉了。我没事,再睡几个时辰就不烧了。你们都不必守着我,让我安静片刻也好。”
梦里的她,时而在欣赏冰湖上的剑客,时而在与那剑客月下饮酒。剑客和她说说笑笑,同行西岭,一路教了她许多精妙绝伦的剑法招式…
剑客说:“我叫诸葛从容。”
她说:“我叫东方恕。”
醒来后,她才忽然意识到,诸葛从容与东方恕根本是两世之人。一个在梦境里逍遥自在,一个却在尘世中尝尽痛苦。
小恩将刘瑢拽了过来,对他用还算恭敬的语气吩咐道:“骆医师,你给我娘亲看看,她不是染了瘟疫吧?”
话音未落,恕儿便感到一只冰凉的手掌轻轻贴上了自己的额头。
是错觉也好还是那人胆大也罢,她觉察到那只手似乎又轻轻为她拨开了挡着眼睛的几根碎发。
恕儿轻咳一声,睁开眼睛,对着虚空生硬道:“不知医师是来为我治风寒还是治眼疾?”
刘瑢的叹息极为轻柔,却被恕儿敏锐的听觉捕捉到了。
恕儿以为自己方才语气略重,吓到了这位哑巴少年,只好解释道:“我只是不愿扰了一场好梦,骆医师勿怪。”遂将右手从被子里伸出来,手掌朝上,说:“请医师诊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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