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恩打开攥着的小手,掌心上放着一片枯萎的银杏叶,叶柄已是褐色。她笑对东方愆道:“舅舅,看我的兵器!”
东方愆摇了摇头:“我还以为你要和殿下比武功,没想到是比兵器。”
林璎拿着方才从地上拾起的一片落叶,蹲到刘恩面前,抬头对东方愆说:“寡人手无缚鸡之力,公子愆又不是今日才知。与人比武,寡人只能比拼兵器咯!”
东方愆又摇了摇头:“殿下身边一直高手环绕,可是殿下自己却从来不愿习武,实在令臣担忧。不然,臣即日便遣望烟大哥前来传授殿下武功可好?他在关外受了重伤,已不能领兵打仗,左右留在安邑军中也无事可做。”
林璎叹了口气:“你的好意,寡人心领了,不过寡人早已过了习武的年纪,现在才开始习武,不过是练个花拳绣腿,平白浪费时间罢了。寡人可没有那么多闲工夫。望烟与青羽、翼枫、穹云是生死兄弟,还是让他们一起待在你的安邑军中,互相照应吧。”
东方愆又欲相劝,只听恕儿道:“习武一事,我已劝过殿下多年,他总是不情不愿,我们多说也无用。以前殿下有闲工夫时不愿习武,如今殿下日理万机,别说是习武,就是弹琴画画,都已抽不出时间。”
刘恩用小手拍了拍林璎的肩膀,安慰道:“没关系,小璎。小恩习武就好啦!等我长大了,我保护你。”
林璎举起右手,笑对刘恩说:“好啊,在你长大以前,我来保护你,等你长大了,换你来保护我。咱们击掌为誓!”
刘恩故意使尽浑身力气,一只小手重重拍在了林璎的手上,林璎没有蹲稳,险些坐到了地上,被东方愆顺势扶了起来。
东方愆不悦道:“小恩,你怎能如此不知礼数?你再这样胡闹,小心舅舅把你带去安邑,不让你在这昭凰宫里娇生惯养。”
刘恩瘪着嘴:“我用力击掌,才显得我有诚意呀!”
东方愆道:“你小小年纪,懂什么是‘诚意’?”
刘恩“哼”了一声,躲到林璎身后,说:“小璎教我的,他说‘诚意’就是不骗人。”
东方愆看了一眼笑意和煦的林璎,又看了一眼面色淡然的恕儿,不再说话。
刘恩对林璎说:“小璎,小璎,快来跟我比试!我跟你说,今天我找到的这根叶柄,可厉害了!整个院子的银杏叶柄都没有我这根厉害!”
林璎笑道:“那咱们依旧三局两胜,你赢了我,两份礼物就都是你的。”
刘恩一手握着叶柄的一端,自信满满:“你要是还能赢我,那赵王爷爷和宋王爹爹送给我的生日贺礼,我就送给你呗!”
两根银杏叶柄交错,刘恩和林璎同时使力,林璎手中的那根断得十分干脆。
刘恩双手叉腰,底气十足:“给你一盏茶时间,再找一根兵器来与我比过!”
林璎故作不服,起身道:“你等着!且容我好好找找!”于是俯身在院中捡了十几片落叶。
林璎挑选叶柄时,刘恩一直跟在他身旁,时而唉声叹气,时而嬉皮笑脸。
东方愆见刘恩与林璎走的远了,于是来到恕儿身边,低声道:“姐,殿下对小恩,对你我,对楚国,实在无可挑剔。这几年,我一直在想,我们的爹娘与他的爹娘之间…那么多错综复杂的恩仇…到底还值不值得去追究。
我若要杀他,当年易如反掌,如今更是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可是他将楚国最好的军队都给了我,还将随青羽、翼枫一起投奔楚国的齐卫陈蜀的残兵旧部送给了我,而且根本就没有从我手中拿走兵符…
如果他真如传言中那样忌惮我,而不是暗中助我兵强马壮,给我一隅安身立命之地,我便不会三年以来按兵不动。
他是在赎罪也好,是同情你我也罢…他给我的越多,我就越是觉得,这一切原本都不属于我,我又何必去争夺?
但是想到爹对我的栽培,想到爹也坐上过千秋殿的龙椅,想到爹娘对楚国的付出,我就还是不甘心。”
恕儿望着林璎的背影,亦低声说:“我总觉得,殿下对他现下所拥有的一切,根本毫不在乎。不论这些东西到底属不属于他,也不论他如何苦心经营,他既然能与你分享,便没有将那些身外之物看得比你还重。他能如此待你,你若恩将仇报,又怎能对得起自己的良心?
于我而言,你们二人都是我的亲人,我最不想看到的,就是你们因为误会和已经过去的恩怨而自相残杀,让楚国再次分崩离析。
你若真的看不懂殿下的意图,何不去亲自问问他?他对旁人说的话,你可以不信,但是他对你究竟说没说过假话,你应该心知肚明。
有朝一日,如果真的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小东方,姐只想求你答应我一件事,就是留住林璎的性命,暗中放他离开楚国。他不会武功,如果不给他一兵一卒,他根本对任何人都构不成威胁。”
东方愆郑重道:“姐,我答应你。这几年来,他为楚国做的事,足以换他一条性命了。更何况,我也是不忍伤他的。”
说到此,东方愆不禁醒悟:“或许他一直不习武,就是为了博取这一丝同情,再用这一丝同情,换一线生机。如此险棋,也只有他会…用性命去博弈。”
刘恩拉着林璎跑了回来,两人又“较量”了一局,只听林璎惨叫一声:“哎哟!寡人堂堂楚国之君,竟然输给了你这个小丫头!不行不行,得改规矩,五局三胜!”
刘恩咯咯笑着,指着林璎道:“小璎,你是堂堂楚王,可不许说话不算话!三局两胜,你输了两局了,就是你输了!”
林璎一边将赵王和宋王的贺礼拎到了刘恩面前,一边笑说:“好吧,那寡人就说话算话!小恩,恭喜你,又长大了一岁!”
刘恩见赵王和宋王的贺礼大小不同,不知先拆哪个,于是问道:“小璎,你说我是先拆宋王爹爹的贺礼,还是赵王爷爷的贺礼呢?”
林璎道:“按照长幼尊卑,你还是先拆赵王的贺礼吧。”
刘恩眼珠一转:“你说你比宋王爹爹年纪小,那我先拆了他们的贺礼,最后再问你要贺礼。”
林璎双手一摊:“我的贺礼,向来是我房中的东西随便你挑。往年如此,今年如此,往后年年,都是如此。”
刘恩满意地点了点头,大手大脚地拆开了赵王的礼盒,里面装着一只精致的木质小钝剑。钝剑以一绣花绸缎相裹,绸缎上是赵王亲笔写的字,木质剑身上镌刻着两朵梅花。
刘恩对赵王的字并无兴趣,转手将绸缎递给了林璎。
林璎读道:“小恩,孤制镌花钝剑予尔,望尔一生无需锐器,信手拈花,自在逍遥。”
刘恩把玩着小木剑:“赵王爷爷的手可真巧!”
恕儿从刘恩手中接过小木剑,见那梅花图案甚为熟悉,正是自己发髻中镌梅玉钗上的梅花样式,不禁心中一酸。
刘恩又拆开了宋王的贺礼,是一把小巧的七弦琴。七弦距离比普通琴弦要窄许多,每根琴弦也短了一半,十分适合三岁孩童的小手。
琴弦上夹着一张薄纸,纸上寥寥几字——
小恩,
有朝一日得相见,为尔暖手调七弦。
今世若逢吾老矣,秋风温酒叙当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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