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景领军返回雁门关,关前佘赛花领着诸将和杨门女将在城外备好美酒等候。
天门阵已破,辽兵向北撤走,三军呐喊欢呼,奔相告走,齐呼杨家无敌。
凌楚瑜、杨景、无争三人见佘赛花亲迎,唯恐不敬,急忙翻身下马,奔到跟前,二人扑咚一跪,杨景道:“儿已退辽兵,让母亲受累了。”
无争虽入佛门,但在经历大战后得见亲人,情难自禁,屈膝就要跪下,不料佘赛花伸手一扶,颤声道:“此战能得大师鼎力相助,老身代表雁门关将士,感激不尽。”
无争登时如鲠在喉,热泪盈眶。他明白母亲深意,自己既然已入空门,那便心无牵挂。倘若今日母子相认,唯恐他今后受俗尘情爱困扰,难以清修,徒增烦恼。也正因为如此,他原配夫人也没有随行迎接胜利之师。
佘赛花拿起一碗酒,敬给自己儿子,说道:“六郎,这一战你打出了杨家人的骨气,大宋男儿的血性,当饮此杯。”
杨景双手接过,敬随他破阵的将士,高声道:“大宋万岁!”将士们手捧美酒,齐声回应,一饮而尽,放声高歌。
佘赛花又端起一碗酒,来到凌楚瑜跟前,道:“楚瑜,此战你厥功甚伟,果然不负令公和八王爷期望。”
凌楚瑜接过没有喝,而且缓缓倒下,肃然道:“儿子以此庆功酒,敬义父和王爷,一来感谢教诲和救命之恩,二来在此发誓,有我凌楚瑜一日在,誓与辽国死战到底。”
他这慷慨之言,引得三军齐声振臂高呼,加上他一箭射落耶律休哥,众人无不佩服。佘赛花含泪道:“好,好,果然是我杨家男儿。”
老人擦了擦热泪,平复心情,端起一碗茶汤,道:“大师,老身以茶代酒,感谢大师出手相助。”
无争急忙接过,颤抖接过,道:“不敢有劳,护国护寺,义不容辞。”
犒劳军士后进城,三军夹道欢呼,自从杨继业后,再难有如此辉煌战绩,呼声如雷鼓,让他们暂时忘了同袍阵亡之悲痛。
杨排风来到凌楚瑜身旁,问道:“师父,你不是下山去了,又怎么来了?”
凌楚瑜正在四下张望,似乎在找什么人,随口说道:“我听到消息辽军攻打雁门关,便星夜赶来。”杨排风似乎有些失望,正要问他这些日子去了哪里,不料凌楚瑜没有理她,径直朝人群走了过去。
杨排风顺着方向一看,只见一温婉端庄的女子正俏丽在欢迎列队中。那女子容颜姣好,笑起来温柔如水,凌楚瑜走近她身边,轻声细语说了些什么,那女子先是微微惊恐,满是担忧,随后渐渐舒缓,便与凌楚瑜并肩而行。
二人迎面走来,杨排风有些不知所措,目光游移不定,似乎像装作看不见。此时女子轻声道:“凌大哥,这姑娘就是你收的徒弟,果然有股子英气。”说罢朝她微微颌首,道:“我叫王如萱。”
杨排风吃惊地呀了一声,又觉自己失礼,急忙道:“我叫杨排风······”她曾听秦之槐提起过,凌楚瑜有个未婚妻,不过如今行踪成迷,如今一见,果然郎才女貌。
凌楚瑜眉头一皱,道:“排风,你这是怎么,扭扭捏捏的,王姑娘又不是什么毒蛇猛兽。”王如萱听罢,撇嘴道:“你才是毒蛇猛兽。”她见杨排风后甚是喜爱,挽着她的手,道:“你师父为人严厉,不懂怜惜,你定是吃了不少苦头。”
杨排风低声道:“不······不,师父他······对我很好······”忽然一阵失落,低头不语。她性格直爽,不会隐藏,更不会强颜欢笑,凌楚瑜从未见过她如此,问道:“排风,这是怎么了?是不是刚才受伤了,为师帮你瞧瞧!”
王如萱一把推开他,幽怨地看着他,似乎有所怪罪,便朝杨排风道:“听说雁门关乃巨砖叠砌,过雁穿云,气度轩昂,我一直心生向往,排风,你陪我走走如何?”杨排风点点头,哪句“师母”卡在喉咙,难以出口,领着王如萱走了。
凌楚瑜心下觉得奇怪,又说不出哪里奇怪,索性不想,与杨景等人入雁门关府邸,那里早就准备庆功酒,等候凯旋之师。
酒宴未开前,凌楚瑜依照惯例,先去给老夫人和几位嫂嫂弟妹请安,杨景问他为何突然现身雁门关,他便将事情详细说来。
早在几个月前,凌楚瑜接到苏州传来消息,王如萱如今身处甘州之地,他顿时心潮澎湃,欲即刻赶往甘州,与她相见。
眼下甘州一带乃李继迁地盘。早在十年前,这个李继迁杀宋将曹光时,占银州,破会州,后怕宋朝兴兵报复,便向辽国请降,愿臣服其下,被辽帝封为夏国王,牵制宋朝边境。
李继迁野心勃勃,欲利用宋辽战争从中牟利,步步蚕食,扩张自己地盘。凌楚瑜隐约觉得是个心腹之患,便亲自前往甘州,打探消息,也便于寻找王如萱下落。
其实当年王如萱不辞而别,他便猜到她会前往塞外游览风光。只是他教务缠身,而且人海茫茫,实难寻觅,便只有前往后山巨石,或是山下的自省石洞,睹物思人。
凌楚瑜一骑下山,一路向西。沿途植被渐渐稀少,气候也苦寒,黄沙如瀚海般无边无际,荒无人烟,常于风沙为伴。待到傍晚时分,天空暮色弥漫,红霞漫天,极为壮丽。他极目望去,一片苍莽浑厚的黄沙尽头,隐约有座建筑,便夹了夹马肚,缓缓而行。
沙漠的夜降临得很快,也冷得快,长沙绞风,卷舞直上。凌楚瑜将皮袄裹紧,喝了一大口横川烧酒,只见微微火光已不远,心喜之下,催马而行。
“咣当”一声,凌楚瑜推门而入,风沙旋即涌入客栈,灯火跳动,店小二急忙将客栈门闭上,将手一引,道:“客官里面请!”
这里是通往西域的商道,唐朝时期极为繁荣,来往商客络绎不绝,店家会说汉语也不足为奇。
与外面风沙漫天的恶劣天地不同,客栈内火光通明,热闹无比。尤其是大厅中央建了一个约丈长灶台,里面柴火明旺,上面滋滋烤着几只全羊,羊油滴下,异香扑鼻,让人食指大动。
凌楚瑜寻了一个角落小桌坐下,道:“给我来三斤羊肉,一坛烧酒,再随便来三个小菜。”店小二听他口音纯正,又见马厩内黑马神骏,而且背负长枪,必是大有来头之人,不敢怠慢,便去准备饭菜。
不一会,酒肉端上,凌楚瑜先一口气干了半坛,这才吃肉。旁人瞧了露出诧异之色,人在饥饿时饮酒,更容易吃醉,而凌楚瑜竟喝了足足两斤才进食,不是酒量极佳的好汉,便是自寻死路的傻子。
凌楚瑜在沙漠行了两日,早就饥肠辘辘,酒肉一扫而光,还觉不够,又叫了一坛美酒,三斤羊排,美滋滋吃了起来。
门外风声如虎,凌楚瑜唯恐风沙不止,道路难行,便问店小二:“此去玉门关尚有多远?”他唯恐错过,便想早些抵达。
店小二道:“再有五天路程,就到了。不过最近风沙厉害,容易迷路,客官还是找人结伴同行为好。”凌楚瑜点点头,又自顾喝酒。
此时进来一个醉醺醺汉子,嘴里叽里呱啦说了一通,凌楚瑜听不懂,便不理会。那人又说了一遍,客栈内还是无人应答,他情急之下将店小二揪了过来,朝他说了一通,那店小二指了指凌楚瑜,醉汉眯眼一瞧,晃晃悠悠地走了过来。
醉汉将一只脚踩在凌楚瑜对面的凳子上,趾高气扬。店小二看了一眼,小心翼翼道:“客官,这位爷看中了您的马,想用金子来换。”
小黑乃良驹,懂马之人自然垂涎欲滴,这醉汉刚才出去方便,一眼就看中它,这才扬言要买。
且不说小黑千金难求,它跟随凌楚瑜多年,感情深厚,千金不换,便道:“不卖!”
店小二听罢有些惶恐,斜眼看了看醉汉腰间的弯刀,又朝凌楚瑜使眼色,好像在说这人不好惹,但凌楚瑜却漠不关心,只顾喝酒。
醉汉不见回应,便厉声质问,店小二这才说了。醉汉登时怒不可遏,一把将店小二推开,从怀里掏出袋子,里面都是黄灿灿的金叶子,用蹩脚的汉语一字一字说道:“这里,黄金,够了。”凌楚瑜将袋子轻轻推回,学他语气说道:“不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