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火不济,其位在阳,杜死惊开,东南方!”这天门阵势运行,变化层出不穷,但穷其奥秘,皆在奇门遁甲之中。
这奇门遁甲乃上古秘术,起初有四千三百二十局,后来由风后改良成一千零八十局,涵盖世间万物的无穷变化。后来周朝丞相姜子牙,为了便于行军打仗,又加以变化改良,形成七十二局。自始起,这奇门遁甲局多用于军事。但也因其涵盖天文学、历法学、战争学、谋略学、哲学等,故而自古能学成者少之又少。
这天门阵就是依奇门遁甲中的兵法演化而成,只是一个分支。无争虽没学过奇门,但智聪和尚传授的破解之法,便也足够应付当前局面。杨景在他相助下,五百骑兵忽而为龙,蜿蜒曲折,舒卷开阖;忽而为虎,左右开弓,雷霆万钧;忽而为雁,声东击西,灵巧多变。杨家军所到之处,人仰马翻,连破三个大阵。
帅台上的耶律休哥震怒,只见对手八方来去自如,无孔不入,竟无法将其困死,厉声道:“怎么短短几日,宋军便能识破我天门阵,难道有高人相助?”此奇门遁甲源于中原,奇人异士众多,有人能识破也不奇怪,可没有统兵才能之人,决计办不到。但眼下破阵的可不像前几日落荒而逃的宋军,心下生疑:“难道区区几天,杨六郎已经看破我阵势?”
一旁的韩昌也是目瞪口呆,看着杨景神勇不凡,半天不敢说话。这古往今来的阵法,第一次是出奇制胜,但第二次就没有秘密可言了。对手有备而来,所以归根结底,还是他第一次没有将杨景杀死在阵中。
耶律休哥微微侧头,用余光睨了一眼韩昌,如狐狸般阴鸷狡诈,韩昌登时汗毛竖立,浑身不安,硬着头皮道:“王爷,杨六郎之前闯阵,损兵折将而归,绝不可能短时间内识破此阵。末将请命,亲自指挥一阵,定教他死在阵中。”韩昌说罢,额头汗水直流,背后已经湿了一片。
他心知耶律休哥的脾气,若他问话无人应答,便是大大不敬,弄不好事后会杀几个将军副将。还有就是刚才他看了自己一眼,便是希望自己做这个出头鸟,若不然士气定会大落。
耶律休哥回过头,重新审视战局,色霁道:“韩昌你说得不错。宋军虽连破我数阵,但队形并不齐整,略带仓促,应是不熟练。我只需将天门阵之变化加快,让他们无从适应,便能围而歼之。你要留心观察我的布局,细心研究,不然毕生你都无法战胜杨家。”
韩昌并没有因此而心生喜悦,而是更加如履薄冰。随着耶律休哥近年来的位高权重,他的心思越发难以捉摸,性情也是阴晴不定,若稍有不慎,说错了话,转眼便是身死而亡。
耶律休哥令旗一挥,天门阵内登时运转加快。为了能攻破雁门关,辽军日夜操练这天门阵,演化诸多变化,做到一点不能出差错。而阵中的杨家军切深感受到阵中变化加快,如风起云涌,无踪无影,难以捉摸,登时有些难以抵挡。
无争虽有破阵之法,却是纸上谈兵。天门阵此刻如同兵法所言的“兵无常势,水无常态”,一昧照搬全抄,便难以应付着复杂多变的奇门遁甲局。
他正要向东进兵,敌人却事先知道了一般,及时补救。无争又看了看四周,西北生门也被堵死,随着阵型不断游移变化,他也瞧不出哪里能走,如同苍蝇般到处碰壁。
杨家军的行军速度被渐渐放慢,阵角受阻,难以展开,陷在正东大阵原地厮杀。杨景左手持剑,右手握长枪,左突右刺,却被敌军以盾牌结成的阵列所阻,被迫从侧翼游走。可这是耶律休哥提前设计好的圈套,一旦入了圈套,别被困在其中。
无争一瞧这势头,自己也无力回天,暗恨流泪道:“六郎,我也无济于事了,愧对大家了。”想到当年被困两狼山,也是这般局面,这才能体会父亲杨继业舍身成仁的决定。
杨景却没有泄气,道:“五哥,别灰心,杨家人从不畏死。今日能与五哥再联手杀敌,是我这些年来最开心之事。现在还不到山穷水尽,咱们定能杀出重围,取那耶律休哥项上人头。”
无争被他所感,心想敌人来势汹汹,身后的雁门关乃大宋门户,绝不能丢,曾经的傲气涌上心头,喝道:“好,今日就是死,也将让辽兵见识我大宋男儿血性。”
“大宋男儿,不死不休!”兄弟二人齐声一呼,吼声沛然,饶是周围数千人呐喊,鼓声震天,仍是清清楚楚。宋军受到鼓舞,为之一振,短兵相接,拼死砍杀。
辽军得天门阵地利优势,将对手围困其中,做困兽之斗,渐渐优势明显。杨景瞧着同袍接连倒下,却无人露出惧怕神色,振臂一呼,催马疾行,朝前方盾牌阵而去。这盾牌后面,是一张张带杀气的脸,辽兵手持长矛,以防对手战马冲杀。杨景心知若不破此阵,便会围歼,也不勒马,笔直朝着那银亮晃眼的长矛而去。
那些辽兵见杨景丝毫不惧,暗暗攥紧矛杆,欲将他连人带马扎穿。这次伐宋,耶律休哥有令:“凡杀宋将者,官升三级,赏金千两”。在这重赏之下,辽兵作战勇猛,何况对面的将军,乃大名鼎鼎的杨景杨延昭,若杀了他,别说官升三级,极有可能成为一代名将。想到这里,他们不禁有些飘飘然。
猛然间,杨景突然大喝一声,如平地炸雷,辽兵美梦惊醒,一双怒目,心中无不惊恐,加上对他名头的畏惧,阵势略有松动。杨景便趁势催马而攻,手中宝剑怒挥,只听啪啪声响,长矛纷纷被斩断。杨景穿过空隙,胯下“夜照明”蓦地跃起,从盾牌上方飞过。辽兵纷纷惊恐,如见天神降临,呆在原地,眼睁睁看着杨景冲入阵中,大杀四方。杨家军见他如此神威,纷纷提气,随他冲破盾牌阵。
帅台上的耶律休哥面带不悦,心想:“杨六郎果然英勇,仅靠武力便硬生生破了此阵,这杨家将果然是心腹之患。”他立刻下令阵势改变,又朝着杨景围了过去。饶是他再如何英勇,也无力再冲杀一次。
此时在阵外的杨宗保见势不对,再次提议出兵袭扰,分散辽兵兵力,减轻杨景压力。而穆桂英和杨排风却异口同声阻止。
杨宗保见父亲深陷困境,怒道:“怎么,难道我们见死不救?”
穆桂英道:“夫君稍安勿躁,上次因为我们出其不意,才能成功救出将军。但眼下不同,敌军早有防范,以弓弩守住两翼,若我们出击,便会成为箭下亡魂。”
杨宗保急道:“那就直接从阵口杀入,和爹合兵一出,再杀将出去。”
杨排风摇头道:“宗保,你这榆木脑袋。耶律休哥他心肠歹毒,先守住两翼,让我们无法迂回,又故意露出阵口,就是想将我们引入阵中。若我们冲杀进去,以这天门阵的变化,只怕我们还来不及跟将军合兵,便被一网打尽,你这样冲动,何以用兵?”
她从小与杨宗保相熟,青梅竹马,虽身份有别,但情义却真,说话毫无顾忌。杨宗保看左右不成,急道:“那怎么办,难道就看着爹他们被杀死吗?”两女皆沉默,他便更急了,道:“既然你们没有办法,那我就单骑进阵,就算拼死也要救出爹。”
忽然间,传来一个温和声音:“年轻人冲动不得,尤其是为将,要知道你的决定关乎三军安危,社稷存亡,三思而行。”
三人均是一愣,这声音如此之近,犹在耳畔,是谁能轻而易举靠近他们身边而不查觉。惊慌之下猛回头,只见一气度非凡的男子在身后不远,鬓间已微微霜白,双眸锐利,骑着黑马慢悠悠过来。
杨宗保急忙握住腰间剑柄,怒目而视,喝道:“你是何人?”此时宋军才知悉他的存在,纷纷拔刀,欲一拥而上保护少将军。杨排风却呵斥道:“停手,不得无礼。”
众人均不解,但她说话犹如军令,不敢不从。男子朝她微微一笑,道:“都说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排风你女大十八变,也有堂堂将军的威风了。”
杨排风脸色飞红,啐了他一口,道:“别耍嘴了,先破这天门阵吧。”
男子道:“我来就是为了替你排忧解难的。”
杨宗保和穆桂英均是吃惊,看两人对话,定是相熟,杨排风又请男子破阵,可见她对这个男子极为信任。
那男子看了看天门阵,脸色忽变,朝着对面的耶律休哥,讥讽道:“区区辽邦外族,学了我中华文化的一些皮毛,竟敢如此嚣张。排风,你亲率一军,从阵口而入,往正东大阵杀去,限制他们移动。”
杨排风毫不犹豫道:“遵命!”
那男子口吻如同军令,让人心底不自觉听其号令,像是与他朝夕相处后产生的极大信任。他续道:“你小子,头脑发热,勇猛有余,你进入阵口后,直朝帅台冲杀而去,记住,别给我拐弯。”男子似乎不放心,又多说道:“看你热血十足,这点事情不会做不到吧。”
杨宗保叫道:“少看不起人了,我定会直奔帅台,将耶律休哥人头拿下······对了,你到底是谁,我凭什么听你的。”
男子没有理会他,对穆桂英道:“女娃,我看你应该不会想那个小子这般草包。你带兵随我入阵,前去营救六郎。”穆桂英略微发怔,想了一会,脱口而出道:“遵命!”
杨宗保还想说些什么,却被一旁的杨排风鼓鼓的杏眼瞪得不敢出声,低头骂咧咧,孩子气十足。男子高声道:“雁门关是我大宋边境门户,身后便是大宋子民,是诸位的兄弟姐妹,妻儿父母。杨家军,至死不退!”
他们见将军深陷危机,士气如泄了皮球,迷茫恐惧。忽然听男子高喝,人人振奋,齐声呐喊:“至死不退!”当即用沾满药水的麻布捂住口鼻,随男子冲杀入阵。
远在十丈外的耶律休哥见宋军后续部队冲入阵中,嘴角上扬,一副志在必得样子。一旁的副将恭维道:“王爷,宋军见他们主帅被困,果然忍不住冲了进来,可放其进来,再一举歼灭。”
韩昌斜眼一瞧,对他是一阵嗤鼻,却没有说话。
其实这就是耶律休哥的计谋,故意让出阵口,请君入瓮。但这三路人马杀入阵后,并没有合兵朝杨景军救援,而是兵分三路,一路攻打正东,一路开向西北杨景军,而这最后一路,却意外地直取帅台。
那副将看这阵势,嘴上乐呵,轻视道:“这三路人马本就势单力孤,入阵后竟还分兵,岂不是犯了兵家大忌,等着被消灭吧。”周围的将军副将也是附和一笑,只有韩昌依旧不动声色。
耶律休哥自然也没将这三股人马放在眼里,略做指挥后,便集中精力对付杨景部,毕竟这三路人马此次分散,就休想逃出去。
无争在布阵上虽难敌经验老辣的耶律休哥,但无时不刻观察整个局势,希望能找出空隙。猛然间,阵势中忽然出现一丝破绽,他急忙大叫道:“西南角。”杨景默契地指挥部队向西南而去。耶律休哥不慌不忙,急忙指挥正东大阵游移补缺。可令旗大鼓响了两通,却无动静,他凝视一看,只见东边大阵被闯入阵中的宋军缠住,难以驰援。可军令如山,东边大阵仓皇撤出,阵势松动,被杨排风杀得大溃败。
耶律休哥身经百战,瞬间明白过来,这三路人马看似迷失阵中,实则皆中要害。天门阵中的八大阵各有特点,相互配合才能发挥威力。正东乃骑兵精锐,机动性最佳,可如今被杨排风困住,难以抽身。中路乃重兵囤积之处,杨宗保作战英勇,不管阵型如何变换,只管直来直去,如入无人之境。虽杀不透,却牵制中路主力。而最后一路宋军,仿佛没有遇到什么抵抗,在阵中来去自如,仅仅一刻钟,便与杨景合兵一处。
杨景见援军来至,又见为首是穆桂英,惊道:“你怎么来了?”穆桂英道:“我们前来相救将军。”杨景道:“胡闹,这天门阵万分危险,进来容易出去难,你不知吗。难道你要将三军置于死地不可吗?”
穆桂英一阵迷茫,不知如何回答,这时从他身侧驶出一人,说道:“六郎,莫要怪罪这女娃,若不是她奋力拼杀,如何救你?”
“楚瑜,你来了!”杨景面露惊喜之色,急忙大喊道:“五哥,楚瑜来救咱们了。”他惊喜之余,突然惊道:“楚瑜,这阵中有毒…”
凌楚瑜微笑道:“区区迷跌香,伤不了我。”
无争也赶了过来,他灰色僧袍沾染不少鲜血,但丝毫不失浩然正气。
凌楚瑜见他金刚怒目,不失温和慈目,已有高僧风范,道:“六郎,此天门阵以被我困住其中两大阵,再难变化,机不可失,你在这里牵制敌军,我这便前去生擒那耶律休哥,给义父和兄弟们报仇。”
无争道:“我随你去。师父说了,欲破帅台,需罗汉阵相助。”他将手中未脱壳的木棍抬起,道:“还需要这根降龙木。”
原来经过上次闯阵后,为了避免药性流失,还准备了不少降龙木制成的香囊带在身上。而且此阵的中心帅台,毒性最强,为了保险,这十八罗汉手中的武器也换成了降龙木。
凌楚瑜怔了怔,相当年自己被困五台山,就是这个罗汉阵,连智聪都说要考罗汉阵,那定是早有准备,便道:“好,我们同去。六郎,你率部牵制敌军,我和五郎去去便回。”说罢催马疾行,直奔帅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