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僧将凌楚瑜抬了回去,刚到大雄宝殿,却见一身形矮小的和尚信步而来。他须发银白,面容红润,笑容可掬,其貌不扬,若不是因为他身上穿了一件赤色袈裟,谁会把他跟清凉寺主持无德方丈联系到一起。
“师弟!”他微微颔首,道:“人带回来了。”无静法师点点头,关切道:“师兄伤势如何?”无德方丈道:“内伤颇为严重,但不碍性命。”
他看了一眼躺在担架上的凌楚瑜,见他面露狰狞,透着紫黑色,叹道:“罪过,罪过!”无静法师道:“方丈师兄,凌施主强练我寺《洗髓经》,如今真气行差,危在旦夕,只怕寺中只有无法师兄方能救治,但师兄如今深受内伤,可如何是好…”
无德的脸色刷一下就变,冷冷说道:“真是一个个不让我省心。凌施主之前伤势已痊愈,为何要强留寺中,不让离开?”他态度陡变,让无静和十八罗汉都不禁一颤。
无静法师支支吾吾道:“这…这都是…师叔他…”他欲言又止,生怕两头都得罪。
无德道:“师叔任性妄为,不知事大,师弟你主管寺中一切大小事宜,难道也不知轻重吗?咱们寺庙是佛门圣地,不是强留扣押人的地方,这让外人知晓,我们该做何解释。”无静听得冷汗直冒,只有唯唯诺诺地回答“是”。
无静法师在寺中地位虽高,但他生性懦弱,总被智聪、无德压过一头,但有大事情,皆是他独揽,委屈得很,却是又有苦说不出。
“那我就将凌施主带去藏经阁,交由无法师兄?”他小心翼翼问道。
无德摇头道:“还嫌他学《洗髓经》不够多吗?无法师兄佛法虽深,但死板固执,容易受蒙骗。不然为何发现不了他强学《洗髓经》之事。”他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道:“凌施主刚伤愈,本来好好一个年轻小伙,非要将人扣留在此,还布下罗汉大阵,人家能不心存怨恨吗?既然出不去,这下好了,非逼他闯藏经阁,看到了《洗髓经》,能不出事吗?”他絮絮叨叨一顿,哪里有半点出家人的慈悲,分明就是个满口抱怨的市井之徒。
“这些都是师叔和师兄吩咐,师弟我不敢违逆。”无静将一切罪责推了过去,道:“方丈师兄,如今凌施主是这般模样,再怪责也于事无补,眼下最重要的是如何救治?”
无德看了一眼他,冷声说道:“救?怎么救。你们把一个活人硬生生给弄成这样,若此事传了出去,我清凉寺的名誉都毁于一旦。以我看,为了维护我寺清誉,那就…”
他话音没落,无静看他眼神中透出一股狠劲,急忙摇头摆手道:“方丈师兄,万万不可呀!凌施主虽闯藏经阁,伤了无法师兄,也是一念之差,不能将他…”说罢右手做了一个手刀的动作。
无德怒道:“师弟你都想什么。我们是出家之人,怎能做如此狠毒之事。眼下师叔和师兄是指望不上了,还不得我亲自出马,化解他的戾气。”
无静听罢大喜,道:“方丈师兄亲自出马,定会大功告成。”无德冷哼一声,吩咐将凌楚瑜抬到禅房,疾步离去。
凌楚瑜被点身上大穴,全身酸软,本想运气冲破穴道,竟提不起半分真气。这让他大吃一惊,要知道“玄清游炁”能自发运转,冲破穴道,却不知为何竟提不起半分力气。
原来他强练《洗髓经》,不得其法,使得本末倒置,次序颠倒,体内真气如江河倒灌,四处奔波,根本无法遵循引导,需借外力封住穴道。可无静法师看似温和顺从,一副不会武功的样子,但出手就轻易闭了他的穴道,使得他真气不乱泄,暂时将他压住。
僧人将他抬入了方丈室,等他们都出去后,无德朝着他胸口两处穴道轻拍一击,道:“起来吧。”
凌楚瑜霍地起身,但觉还隐隐作痛,全身无力,悻悻道:“不知方丈要如何处置我?”他来清凉寺数月,从未见过这个一院之长,心下好奇,会是智聪和尚这般不羁,还是像无法和尚偏执慈悲,又或者是无静法师这般笑脸迎人,如今见了,却是大感意外。
无德坐在蒲团上,道:“处置你?你偷学我寺《洗髓经》,又打伤了我师兄,就这两条,将你关在寺中十年也不为过。”他笑容满面,却透着阴险,让凌楚瑜心头一颤,这哪里是一个得道高僧。
他接着道:“我这样处置你,可有异议?若你要说是我寺先扣留你在先,你就等着真气逆行,经脉尽断而亡。”
面对他的威胁,凌楚瑜心中暗骂他阴险,呸了一口,道:“那我还有何话说。”无德露出微笑,道:“那就好,这样天下人就不会说我清凉寺以大欺小了。”
万万没有想到,堂堂清凉寺方丈居然是这般人。凌楚瑜不免心生鄙夷,心中暗骂:“无德,无德,当真毫无道德底线。”
无德露出轻松笑容,道:“你可知道我为何要将你关押起来,难道是因为你偷学我寺《洗髓经》?不然,这武功本来就是我师叔智聪和尚从少林寺里拿来的,算不上什么,学就学了。你打伤我师兄,我虽也气愤,但师兄本人都不在意,我又何必多管闲事。”
凌楚瑜听他语气平和,似乎不像在有意说谎,问道:“那是为何?”无德看了他一眼,说道:“你随我师兄也有数月了,他可曾向你说起过为何他入藏经阁抄写经书?”
他点了点头,心想:“这其中又有什么关系。”无德道:“这方丈之位,本是我师兄的。就是因为百里无极,我师兄才会一声不吭,进了藏经阁就不出来,我师父无奈之下,就将这位置传给了我。”说罢长叹一声,竟没有一丝喜悦。
凌楚瑜不明,这方丈之位可是人人争相竞往,而听无德言下之意,却是无奈之举,当下十分不解。
无德续道:“师兄佛法精深,武学修为又高,我是心服口服。可他一头扎进藏经阁后,却将这个担子压在我身上,我素来散漫惯了,又如何担得如此重任。后来我才知道,原来是他下山时候碰到了一个年轻高手,被他使巧技打败了,师兄又偏激固执,遵守诺言,抄写佛经,这一抄就是三十年。我想着问师兄是何许人,师兄只说了他的武功,后来经过多番调查,才知道打败师兄的武功名为‘玄清游炁’,而这个人就是百里无极。”
说到这里,他露出愤慨和不甘,道:“我本想前去挑战,欲替师兄打败他。可得知他早就被中原武林杀死,只好作罢。”
“那这和我有什么关系?”凌楚瑜不解,这分明三人之间的恩怨,为何牵扯到自己身上,便道:“我当时又没出世,都没见过百里无极。”
无德道:“那我问你,你身上道家心法又是什么?若我没看错,你强练《洗髓经》导致真气行岔,就是因为你以道家运气法门,催动佛家内功所致。而这道家法门,正是苍云教的武功。”
凌楚瑜不得不叹服他的毒辣眼光,道:“是又如何?我跟百里无极又没关系。”无德露出阴险的笑容,道:“有关系,大大有关系。你会苍云教的镇教武功,这武功非百里一族不传,非教主不传,岂能没有半点关系。”凌楚瑜恍然道:“好哇,原来你是因为这个迁怒于我。当真小气,不要脸,妄为得道高僧。”
无德不羞不怒,道:“我从来没讲自己当成高僧,只是世人眼光粗浅罢了。百里无极害得我如今被困在这寺中,做这个劳子方丈,当真无聊难受。可他已死,我这大仇难报,不找你找谁。”他语气有理所当然之意。
凌楚瑜心里早就将他骂了几遍,这“无德”之名起得真是当之无愧,冷声道:“所以你将我困在寺中,就是为了报复百里无极。”无德释然道:“理当如此。”
凌楚瑜当下是怒火冲天,心想这远近闻名的清凉寺,竟是如此无理、小气、偏执,竟为了私怨迁怒于人,本想智聪和尚虽贪杯狂妄,好歹心胸宽广;无法和尚虽固执啰嗦,但慈悲为怀;无静法师虽谨小慎微,却也天真无邪;而这个无德方丈,可真是气量狭小,让人牙根紧咬。
无德看他那副模样,笑道:“怎么,不服?你心里定是骂我千遍万遍了吧。若只是关你,定然不服,我看着也无趣。这样吧,我们来做一个交易,如何?”
凌楚瑜不知他心里又搞什么把戏,本不想理睬,但如今他深知自己走火入魔,一运真气便痛苦万分,只好妥协,问道:“什么交易?”无德道:“我若将你囚禁,太过无趣。我给你在寺中自由活动,只要你有信心闯出罗汉阵,我就放你离开。”
这个交易若是换做之前,还可接受,如今凌楚瑜真气逆行,又凭什么闯罗汉阵。但他转念一想,无德给他寺内自由活动,就是想让他自行化解身上的内伤,眼下虽没有头绪方法,可总好过被囚禁,便道:“一言为定。”
无德道:“我乃堂堂住持,自然一言九鼎。不过你在寺中不能白吃白喝,得做事。这样吧,如今大雄宝殿缺一个知殿,明日你去无静师弟那里报道,一切事宜听他安排。还有一点,若你再强行修炼《洗髓经》导致走火入魔,就休怪我无情了。滚吧!”
他当即下了逐客令,凌楚瑜边走边嘀咕道:“有什么了不起。等我伤愈,非拆了你们清凉寺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