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是你们这帮秃驴!”凌楚瑜瞧见这十八武僧,唤醒发疯时的记忆,怒道:“当初也是你们,为何拦我?”
为首的武僧左手持棍而立,右掌竖立于胸前,说道:“掌门方丈有命,凌施主您不能踏出寺门一步,还请回。”
凌楚瑜嘴角一瞥,极为不屑,道:“呵呵,这寺庙何时成了强盗窝,岂有强行扣人之理?”
为首武僧有些为难,寺庙不是官府,没有私扣人的权利,他们也是奉命行事,只好说道:“这是掌门方丈之命,还望凌施主海涵。若有疑问,可随我等面见方丈。”
“见个屁!”凌楚瑜怒从心头起,道:“我想来就来,想走便走,看你们怎么留?”说罢纵身跃起,朝那武僧的头顶而过。他恼怒他们曾多番阻拦,故而想折辱他一番,却只听那武僧缓缓诵道:“阿弥陀佛。”竟一动不动。
凌楚瑜听了极为生气,正欲破口大骂,却闻头顶生风,急忙抬头,只见一名圆眼武僧在他上方,挥棍而下。他顿时吃了一惊,这圆眼武僧竟比自己跳得还要高,急忙翻掌而上,拍中棍头,只觉得对手内劲重如山岳,体内气血被搅得翻腾,低喝一声,口中泄了气,嗖地一声,身子急速下坠。
“秃驴,我跟你们无冤无仇,也不曾刮你们佛祖身上的金漆换钱,为何不让我走?”他情急之下,居然撒泼无赖,口无遮拦。那群武僧听罢也是眉头微皱,低声说了句“阿弥陀佛”。
为首的武僧一对剑眉,宛若两把利刃,眼睛坚定地盯着凌楚瑜,正色道:“凌施主,贫僧早有言在先,若想出寺,需问过掌门,贫僧只是奉命而为。”
凌楚瑜道:“佛祖曰,我家大门常打开,欢迎四方宾客来。如今你们却强留于人,不是强盗又是什么。”他正愁无处发泄,大步抢出,右掌猛地拍去。
武僧们听他胡言乱语,纠正道:“佛祖何时说过。”又见他这一掌来势汹汹,当即一人踏出一步,双手握棍,横于胸前,他身后两人也是这般,将手中木棍抵在他后背上,呈“品”字防守,犹如一座巨山,将凌楚瑜这一威力滔滔的掌力化解。
凌楚瑜尚在疯癫时,多次与他们交手,虽未尽全力,但也知他们厉害。他这一掌乃“壶口八掌”中的“旱天惊雷”,如怒潮狂涌,威力惊人,心想三人纵使全力抵挡,为首那人定棍断腕折,吐血不可。
可没有想到,那武僧竟面不改色,不仅如此,掌心碰到木棍,却如同打在金石之上,反震之力让掌心隐隐作痛,他登时明白三人结阵的厉害,左掌由下朝上,穿过木棍,直扑那武僧胸口。他这一招“冰封倒挂”正是出其不意的杀招。
那武僧微微错愕,双臂一转,立棍将掌势拨开,与此同时,那武僧后面忽然探出两支棍头,双龙出海,朝凌楚瑜肩头点了过来。
眼见这两根棍头便点中肩膀,凌楚瑜侧身一拍,掌力由刚转柔,仿佛一双巨手,将左侧的木棍往右侧压去,正好撞上右侧木棍。这一相碰,只听当地一声巨响,颇具雷霆之威,凌楚瑜暗暗庆幸,若被此棍打中,肩胛骨非断裂不可,当即借势往左跃出一丈开外。
凌楚瑜森然道:“之前是我迷了心智,你们仰仗人多势众,才屡番得手。如今我已痊愈,若你们在敢拦我去路,可就不要怪我手下留情。”
众武僧本来就身负护院之责,以多胜少,并不为耻。可如今方丈无德竟让他们强留外人于寺中,于情理不合,故而人人竟有些脸红羞躁起来。
为首武僧道:“凌施主,贫僧也是尊方丈之命,至于个中缘由,一概不知。”
“什么都不知就可凭武力扣押人强留于寺中?依我看,你们定是黑庙,暗地里做这不可告人的勾当。”凌楚瑜也顾不得口下留德,骂道:“你们方丈叫无德是吧,能做出这种事情来的,当真毫无德性可言。”
为首武僧听罢,将木棍猛杵撞地,响声如雷,怒道:“凌施主,休要诋毁本寺清誉。我寺已有几百年历史,向来以礼待人。方丈让施主留寺,定有深意,而绝非有意强留扣人。”
凌楚瑜冷笑道:“以礼待人?哈哈,将我困于寺中,不让出寺,好一个以礼待人。倘若你们强留女子在寺中,敢和天下人说这是另有深意?谁知道你们安的什么心?劝说良家出家为尼。”
“罪过罪过!”
“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凌楚瑜口无遮拦,让众武僧极为无奈。一名魁梧的武僧大声道:“凌施主,佛门清净之地,还望慎言慎行。”
凌楚瑜道:“既然敢做,为何不敢承认。佛曰出家人不打诳语,各位大师以为如何?”他将“大师”两字说得极为重,显然大有不敬之意。那魁梧的武僧脸蹭一下红如苹果,喝道:“凌施主巧言善辩,贫僧说不过你,但你侮辱佛祖,我就容不得你了。休怪贫僧无礼了。阿弥陀佛!”他一宣佛号,手中木棍便劈了过来,力重而势急,大有劈山裂地之势。
凌楚瑜身子微侧,右足一点,右掌化作一道惊鸿,绕过魁梧武僧的木棍,朝他胸口拍去。他自练成从“玄清游炁”后,他真气不仅自发而生,而且刚柔并济,这一招“彩虹飞渡”外柔内刚,招式飘逸灵动,力道却势大力沉,魁梧武僧冷不防闷哼一声,身体被击飞出去,但他肌肉如铁,竟化去大半掌力,两个筋斗向后翻出,将余势化解,稳稳落地。
“十八罗汉阵!”为首武僧心知单打独斗绝非对手,急忙结阵。凌楚瑜发笑道:“罗汉阵吗?之前我心智受蔽,这才让你们有机可趁,如今休想再困住我。”他想起身体被这些武僧用木棍穿来穿去,像烤串般,顿时大怒,便趁着“罗汉阵”未结成前,先下手为强。
离他最近的是个瘦武僧,脸色蜡黄,便想先拿此人开刀。他一个箭步,便闪到黄脸武僧上空,右掌朝他面门猛劈而下。那黄脸武僧知他内力深厚,掌力刚猛,不敢硬拼,木棍一圈,绕到他右掌下方,顺势上挺,直捣胸口,若凌楚瑜不变招,势必先被木棍击中胸口。但他使出的是“水底冒烟”,掌力斜下而至,他怒喝一声,掌力猛吐,右掌去势不变,未碰木棍,但生出的劲风竟压得木棍低了头。
黄脸武僧大惊,只觉得双臂被一股气浪往下猛压,身子不住受到牵引,向前探去,而此时凌楚瑜又一掌扑来,直扑背心。
“不好!”为首武僧惊呼道:“过河搭桥!”语毕,六支木棍竟几乎同时拦在凌楚瑜掌下,相互穿插,形似一把六角雨伞,挡下掌力。在这惊天掌力下走过了遭,黄脸武僧是胆战心惊。
凌楚瑜借着反弹之力,顺势朝前跃去。他心里明白这些武僧,要单打独斗绝非自己对手,可这“罗汉阵”过于可怕,自己尚未想出应对办法,这才借势遁去。
而这些武僧虽不明方丈大师为何要强留此人于寺中,但仅凭方才他出言不逊,便将心中的顾虑抛诸脑后,倏忽手中棍棒劲风一扬,三名武僧如同一道无形气墙,拦住他的去路。
武僧们可不敢小瞧了他,凌楚瑜尚在疯癫时,已是有些难以对付,更何况如今他已痊愈,所使掌法堪称霸道,与本门的“金刚掌”相比也不遑多让,需以“十八罗汉阵”方能相抗。
这“罗汉阵”以势为先,静如深谷寒潭,动如行云流水,停如三山五岳,破如雷霆万钧。此阵法中武僧站位看似没有任何玄妙,或三人一列,或五人一列,齐整从容中,蕴含强劲之力,而且变化精奇,让人置身于巨大漩涡之中,若阵中人没有足够的准备,只怕未战就得先输一筹。
凌楚瑜不是第一次面对这门奇阵,每每交手,都只因被此阵无休无止的攻势耗尽力气而被擒,要知道他心智蒙蔽时,每出一招都是倾尽全力,而这些武僧竟能凭借阵法化解,可谓是一等一防守大阵。现如今他思路清晰,才知此阵经久不息的威力在于一招一式都是集三人或五人之力,聚小化大,犹如一人身负三五人之功。
凌楚瑜在阵中拆了数招,仍是没有脱身之法。他拳脚功夫有限,这“壶口八式”的掌法虽精,但都是极其耗费内力的武功,用久必衰,而“罗汉阵”恰恰是以消耗对手力气的阵法,心里喟然长叹:“若有一剑或一枪在手,又何惧怕。”急忙施展身法闪晃,再觅良机。
为首的武僧见他力气渐怠,当即翻身挥棍,僧衣呼响,棍风呼啸,朝凌楚瑜肩膀砸去。他武功要高于其他武僧,可不必与其他人合力,故而他乃此阵中变化之最。
凌楚瑜内息自生,浑然不惧,抬臂便是一掌。为首武僧没料到他能短时间内凝出掌力,而且威力巨大,深感难当,只得借势而遁。
为首武僧这么一退,阵法露出一丝错乱,凌楚瑜没有穷追猛打,便朝左上方一名黑脸小眼的武僧猛攻而去。
此时“罗汉阵”呈方形排列,横五竖三,剩余两人分列左右上角,用以策应。可为首武僧轻敌冒进,被凌楚瑜所退,其余武僧唯恐他猛攻,急忙游移相援。岂不知这一动,阵法平衡极容易被打破,导致阵法右重左轻,尤其是孤军一人的黑脸武僧。凌楚瑜抓住这稍纵即逝的机会,双掌齐飞,打出一招“晴空洒雨”,虚虚实实,难以捉摸。那武僧棍法本是强劲有力的武功,但瞧对手攻得突然,情急之下出手慌乱,凌楚瑜找准机会,一掌打在他胸口。本以为得手,抬眼一瞧,只见那黑脸武僧岿然不动,心里奇道:“中我一掌竟能站立,难道他才是这群人中武功最高的?”但细看之下,只见他身后站着一名白脸武僧,正横着木棍抵在他背后,合此二人之力,才堪堪可挡。
“重新列阵!”为首武僧大喝一声,其余武僧靠了过来,登时棍影重重,铺天盖地,似乎避无可避。凌楚瑜身形一晃,腾转挪移,双手快如鬼魅,冲入这棍影中。只听当当直响,他双掌如蝴蝶穿花般游走其中,左圈右引,上封下探,来去自如。那些武僧手中的木棍不由自主相互击打,不受他们控制。突然当一声巨响,十八根棍头撞到了一起,激发出来的反弹之力传导回去,那些武僧身形一震,身体纷纷往后微仰,但随即低喝一声,按棍下压,稳住身体。
“三才六爻掌,老狐狸性格怪癖,居然会将独门武功传授与你?”凌楚瑜听得声音耳熟,怒目而视道:“智聪和尚,你蛊惑五郎出家在先,又将我困在寺中在后,是何居心?”
只见智聪和尚正懒洋洋斜躺在寺门的屋檐上,若不是因为清凉寺暂时闭门,让那些香客见他们敬仰的高僧是这般模样,岂不是大大掉份,有损形象。
智聪和尚道:“这是和尚地盘,岂是你来去自如的地方。”这句话从他口中说出,那些武僧听了也是眉头紧蹙,但他们心知这个师叔祖性情乖僻,素日从不为难百姓,可如今对凌楚瑜这般,定是另有深意。
他接着道:“不过凌小子,只要你能破了这罗汉阵,便可自行离去。”
凌楚瑜不知他为何难为自己,难道是自己发疯惊走了百姓,才将寺内损失怪在自己头上?他眼下只有报仇,不由多想,说道:“好,那你可要说话算数。”他眼珠一转,道:“但是不公平。”
“哦?怎么不公平。”
“我前来闯阵,你们都带兵器,我双手空空,岂不是不公平。”
智聪和尚嘿嘿笑道:“你小子鬼主意真多。好,接着!”说罢右手随手一掷,一点寒光射来,凌楚瑜右手一圈,轻松接下,竟是一杆红缨枪。
“老和尚早有准备?”凌楚瑜心里暗叹道:“既然能给我兵器,显然是认为我不敌他们。哼,谁胜谁败尚未可知呢。”当即摆出凌家枪的起手式,话也不多说,挺枪而去。
“小心!”为首的武僧暗暗心凛,惊呼道:“是凌家枪法。”
练武之人无不听过这天下第一枪的名头,即便是深山中修行的武僧,对其威名也是如雷贯耳,只见他枪缨一抖,勃勃如怒龙昂首,气势千钧,枪尖疾吐,寒寒如凛冬风雪,摄人心魄,扑胸锁喉,狠辣无比。
智聪和尚粗眉微收,他知道凌家枪法是一路潇洒俊驰的武功,而如今却狠辣无情,有些大失所望。凌楚瑜自从两狼山历经生死后,性情大变,多年沙场磨炼让他出手更加简洁,一枪封喉,故而如今使出凌家枪来,精要尚在,可招式却更加刁钻毒辣。
在罗汉阵中的武僧也感到他枪法杀气凛冽,出家之人心平气和,慈悲为怀,见他如此嗜杀,不免心存怜悯,也隐隐察觉智聪和尚不让其离寺的缘由,齐声怒喝,手中木棍大开大合,夹带凌风,凝重如山,自然带着一股凛然正气,与凌楚瑜的阴狠形成鲜明对比。
双方斗得险象环生,凌楚瑜脸上也渐渐被狰狞所笼罩,杀气扑面,他素日里冷面漠然,让人难以接近,却不似如今冷血可怖,他深陷阵中难以脱身,怒目圆睁,喝道:“给我滚开!”右臂伸直,一枪扎了过去。
“梨花枪?”智聪和尚微微发怔,自言自语道:“杨继业呀杨继业,梨花枪虽后继有人,但他如今这般模样,又岂能将枪法发扬光大?”
倏忽间,长枪纷飞乱舞,带起凌厉的劲风,朝着为首的武僧扎去。他这一枪如毒蛇吐信,飘忽不定,原本还在一丈之外,眨眼间便扑到胸前。为首的武僧见状,心脏几乎骤停,闭住呼吸,长棍一圈一封,反拿而去。凌楚瑜斜身扭腰,也是一圈一封,正拿而去。两者一正一反,相互交错,旁人瞧了是胆战心惊,只要其中一人分寸拿捏不准,胜负立判。
其余武僧见势不妙,急忙上前相救。凌楚瑜余光一瞥,扭身抽出长枪,回身横扫,迫开身后两名武僧。他收放自如,能在如此纠缠中从容撤走,在招式上已然胜过为首的武僧。凌楚瑜撤招回救,为首武僧的长棍如入无人之境,锁向胁下。可凌楚瑜反应奇快,扭腰回打,一招“神龙摆尾”使得是精妙无比,连智聪和尚都叹为观止。
“降龙伏虎!”为首武僧再也按耐不住,凌楚瑜招招恶毒,若不阻止,只怕他们师兄弟会有所损伤。只听得一声佛号,霎时间,劲风如滔天巨浪,压了过来。凌楚瑜知道这招厉害,骤喝一声,长枪划出一个光圈,足有一丈,将自己笼罩其中。
这一招“龙游天下”乃凌家枪法中高深的招式,光圈所覆盖的范围,如铜墙铁壁,任由棍棒如何冲击,均被挡回。
“坚壁清野!”为首武僧见久攻不入,心想这枪法虽厉害,但如此厉害,必不能久,遂下令众僧坚守不退,成夹击之势。武僧的棍法也是极注重气势的武功,纷纷凝势如山,凌楚瑜只觉得周身气流在这十八名武僧的棍风下,竟渐渐被压制收缩,已不足半丈。
凌楚瑜心中一急,便不等真气自生,急忙催动,欲靠深厚内力将优势夺回。但斗了十招后,真气越发不纯,难以为继,便想着逃出包围,再做打算。可这罗汉阵如铁壁般密不透风,又岂能脱身。
他越发急躁,注意略散,胁下忽然被棍头点中,半个身体发麻,扑咚倒了下去。众僧乘势如法炮制,用木棍穿插,将他困在其中。
“胜负已分,凌小子,回来吧。什么时候出得了罗汉阵,你就可以下山。”
凌楚瑜怒火从双眼迸出,抬头一看,屋檐空空如也,智聪和尚早就离去。
“不破此阵,我凌楚瑜枉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