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山之间,两侧高山夹着一条斜谷道,往上瞧去,只见一线。
一队人马急驰而过,这里地势险要,两侧高山皆可埋伏,是个藏兵伏击之地,故而要极快通过,不得停留片刻。
这队人马的头领,是名英气十足的女子,她时而抬头望去,那一线天际中出现一黑点,黑点越飞越低,是一只威风凛凛的鹰。它缓缓落在女子肩头,“咕咕”一声后,又振翅高飞。女子脸色微变,旋即振臂一呼,道:“快走!两侧有埋伏!”
女子话音刚落,两侧高山密密麻麻地窜出人来,嗖嗖破空之声,箭矢密如蝗虫过境,黑乎乎压了过来。
“大伙小心!”女子反手拔剑,附身贴住马背,反手抄去,一道剑光将几支箭矢挡下。她身后的十余骑早有准备,纷纷拔出武器,夹紧马肚,纵马飞驰,躲过大半箭雨,其余的也均被挡下。他们马儿十分矫健,也因早有提防,未伤一人一马,以极快速度窜出山谷。
出谷后乃一条石子路,此时天上的鹰儿急叫三声示警,为首女子凝神四周,两侧枯草乱石,极容易藏人,她又向前看去,地上微微隆起,新土碎石连成一线,隐约可见,横在前方不远处。女子屏息道:“绊马索,小心。”说罢一声娇喝,提起马缰绳,胯下马儿似乎懂得主人心意,高高跃起。就在此时,眼前忽然升起一根麻绳,又拇指粗细,离地约一尺高。若不是女子提前驭马高跃,怕是被这绳子绊住马儿的前蹄,向前摔去,人倒马翻。
女子骑马跨过绳子,当机立断,反手将绳子斩断,而后两侧伴随窸窸的叫声。“哎哟!”这乱石后藏人,他们使劲拉绳,欲绊倒女子,岂知不仅被女子躲过,反而将绳子割断,设伏人自然是猝不及防,失重向后摔去。女子也不做停留,策马高声道:“小心埋伏。”而后又是策马高高跃起,又躲过忽然立起的绊马索。女子连割两条,身后飞骑士气大涨,挥舞着大刀嗷嗷直叫,“首领威武。”他们一路势如破竹,连闯五条暗设的绊马索防线。
一支尖锐刺耳的响箭窜上天空,女子有些惊讶,但胯下马儿如飞,没有停下的意思,忽然从两侧乱石中冒出两道圆滚滚的身影,他们极为灵活,在距离女子约两丈时从两侧滚来,当女子再进半丈,那两道人影已经挡在身前。女子暗呼不妙,急忙勒住缰绳,何止住马儿。那马儿长啸一声,它四蹄如飞,想要瞬间停下极为不易,只见它四蹄扎入地面,身体后仰,减少往前冲力和惯性,但还是止不住往前又冲了近一丈,而且余势未除。就在此时,那两道圆乎乎的人影忽然涨开,他们半跪在地上,手中银晃晃的大刀,带着恶毒的光,斩向女子座下马儿的前蹄。
女子急呼一声“恶毒”,临危不乱,用力扯住缰绳,欲让马儿停下。那马儿乃千里良驹,冲击极大,虽尽力刹住,但惯性让它继续往前。它知危险,忽然将前蹄高高跃起,整个身体忽然涨得两人之高,前蹄在半空挥舞,如飞马腾空。地上那两人万万没想到这马竟能在千钧一发之际驻足,被它飞踢蹄气势所摄,愣在原地。当他们还在目瞪口呆之余,一柄长剑迎着阳光刺来,快如鬼魅,那两人还没清楚发生何事,肩头便中了一剑,连叫两声,在地上痛苦打滚。
当马儿将前蹄落地,女子横剑胸前,扫视四周,怒道:“哪里的毛贼,敢当你姑奶奶的去路。”她所率领的太行山寨乃当今黑道第一大寨,总辖三省十八寨,被官府悬赏万两黄金。方才的响箭乃响马独有,普天之下,居然还有人敢拦住她这个响马之王去路,岂不是太岁头上动土吗?
她眉间怒气未退,只见四周窜出二三十号人,为首的大汉左脸颊一道恐怖的刀疤从眼角直至下颌骨处,光这道疤痕就让寻常人望之生畏。女子身后人马也纷纷驻足,呈半弧形停在她身后,一左一右两骑驶来,与她齐平,男的俊朗,女的俏丽,三人并成一排,英姿飒爽。
那刀疤脸大汉蔑视瞧了英气女子一眼,冷笑一声,朝她右边那柔情脉脉女子看去,那女子容貌不输她身旁英气女人,但气质截然不同,透着端庄秀气。大汉贪婪看了几眼,那秀气女子被他看着极为不舒服,将头一低,余光还瞄见大汉仍然看着自己,又将头转去一侧,极难为情。
“陆文鼎,你瞧够了没,小心我将你那眼珠挖出来。”英气女子怒喝一声,极为厌恶地瞪着那刀疤汉子。那汉子被搅了兴趣,冷笑道:“闻人清,老子又不是看你,多管闲事。”火凤凰紧紧握住剑柄,心想着随时送这个刀疤脸一剑。
火凤凰身边的男子淡淡道:“陆文鼎,原来你给东方家当走狗去了,难怪这些年寻不到你踪迹。”刀疤汉子忽然脸色惊变,看向男子,脸上渐渐露出凶光,像是与男子有深仇大恨般,拿刀指着男子道:“凌楚瑜,终于等到你了!”
来着正是凌楚瑜一行人。他们出了渭城后,动身返回苏州,可人数太多,唯恐引人注目。再三思量下,凌楚瑜决意只带吴仕与何萧之随行,其余师弟则让他们故布疑阵,引开一部分追击人马。这返回苏州之路,凌楚瑜再三思量,还是得从太行山返程回苏州,这里是火凤凰地头,比较方便,便随她人马一道。王如萱坚持跟着,凌楚瑜不好拂她面子,毕竟她也是为救自己而来。
可刚踏入太行山境地,就遭遇伏击。这里如今是火凤凰地盘,有响马敢在她地头生事,岂能不怒,欲杀之立威。而好巧不巧,这拦路之响马,正是数年前被凌楚瑜设计剿灭的南寨余孽,王屋山寨二当家——陆文鼎。
“终于?”凌楚瑜有所思量,心想以他的脑子,绝对不会想到自己会从太行山而过,刚才试探,已有七八分把握认定他跟了东方家,成为他的鹰犬爪牙,但转念一想,东方家为何知晓自己行踪,杨翔龙他们故作迷阵,即使不能完全诱导,起码也能拖个十天半个月,可自最近频繁遭遇伏击,好像早就知道他们要往此处过,这让凌楚瑜不敢想象。“就凭你这些虾兵蟹将,能拦得住我凌楚瑜。”
刀疤脸陆文鼎微微错愕,瞧眼前的人马,虽不足二十人,但个个精光迸发,杀气腾腾,实在不好惹。他三年前因为被凌楚瑜灭了寨,只有他一人逃了出来,后来被东方魄收入麾下,养做死士,在附近暗暗发展壮大。他数日前接到东方家传信,要其在次此设伏捉拿擒杀凌楚瑜和火凤凰一行人。他本就与他们有灭寨之仇,但旋即想想,自己才百来号人,而且大多都是些庸人莽夫,人多又有何用?但东方魄交代下来,又不敢违抗,思索再三,决定将人马一分为二,山顶埋伏弓箭手,这里在设绊马索。两侧高山险要,一波箭雨下来,起码带走一半人马,当剩余人马仓皇逃出山谷,定是惊魂未定,这时又中绊马索陷阱,士气定然失落到谷底,到时候要擒下他们就轻而易举,也好报仇雪耻。
可他还是想法太过天真,火凤凰的飞鹰发现隐藏在山上的伏兵,让他们早有防范,毫发无损地闯出山谷,而后火凤凰大展神威,连破五道绊马索,反倒是让自己这边士气大受打击。眼看他们就要闯关而去,陆文鼎才命两名滚刀手伏击火凤凰坐骑良马,岂料也无功而返。
后有追兵,凌楚瑜无心与他恋战,道:“陆文鼎,今日我可不杀你,赶快让出一条路来。”陆文鼎可不是草包,他能从王屋山寨中逃出来,可见本事不小,想起凌楚瑜灭寨之仇,左脸颊的疤痕又隐隐作疼,呸了一口,怒道:“凌楚瑜,老子与你有不共戴天之仇,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他手下有百来号人,若这样给来凌楚瑜十来号人闯过去,他也没面目在江湖上立足,东方魄也定绕不了他。
不听人劝,火凤凰大怒,而且还在自己地盘撒野,自己威信何在。凌楚瑜按住她肩膀,道:“清儿,速战速决!”火凤凰思忖半晌,悻悻看着陆文鼎,若不是后有追兵,非一剑一剑刺他成刺猬。正欲带领骑兵冲杀出去。陆文鼎也知他们不恋战,手轻轻一挥,身后手下手持钩镰枪而来,有十来把,神气十足地立在那里。火凤凰一瞧,气不打一处来,这钩镰枪最大的作用,就是可用于钩绊马腿,这里地形狭小,一条三丈宽的路直直而去,这要是两边各一人手持钩镰枪,自己率领骑兵而过,那遍地都得是马腿,陆文鼎这么做,无非是让自己无法策马快速通过,拖延时间。此时那些在山顶埋伏的弓箭手也会陆陆续续抵达,这样更为不利。
凌楚瑜铁着脸,一瞧这阵仗,一定是早有准备,在这里以逸待劳,拖延时间,不知是哪位在他背后筹划,不仅熟知自己行踪,连对付自己的东西都一应俱全,此人心计可谓之深。
“看剑!”擒贼先擒王,火凤凰蓦然从马背上跃起,手中长剑急送,刺向陆文鼎胸口。后者似乎早就料到,抄起一把钩镰枪,迎了上去。
在阳光的照射下,火凤凰瞧清陆文鼎的钩镰枪不是单钩,而是双钩,这样加大了格挡面积和范围。果不其然,火凤凰长剑被恰在当中,剑势骤停。陆文鼎哈哈大笑,道:“闻人清,如何,我改良的钩镰枪,专门对付你的。”火凤凰嗤笑一声,不屑道:“不过尔尔。”旋即将剑抽出,沿着枪杆滑下去,削向陆文鼎手指。她这一招变得极为精妙,自从习得浮云剑法十七招后,她对剑法领悟显著提高,不再一昧刚猛狠辣,其中又多加了不少精妙技巧,刚柔并济。
可陆文鼎也不是弱者,他乃前王屋山寨二当家,武功自是不凡,若非如此,东方魄也会招降他。他一手钩镰枪使得出神入化,诡谲多变,不少人死在他手上。只见他急忙将枪收回,那镰枪勾魂,索命无常,委实可怕。火凤凰听得背后风声寒意,急忙低头,旋身转向他左侧,顺势刺向他左胁下而去,疾如闪电。陆文鼎左手抬枪尾,连挡带撩,带开火凤凰长剑,右手再顺势下劈,那锋利的钩镰朝火凤凰头颅而来。火凤凰暗暗称奇,暗忖这陆文鼎武功极好,自己都没有十足把握,而三年前凌楚瑜一人能将他们内部搅得天翻地覆,到底是如何做到。正恍惚间,横剑相迎,剑枪相碰,陆文鼎势大力沉,将火凤凰的剑朝下压了数尺。他颇为得意,旋即撤枪回拉,欲用枪头处的钩镰勾住火凤凰肩背。火凤凰头也不回,反手将剑往后扯,剑身抵住钩镰枪,手腕一圈,长剑掉了个头,不仅把枪头带走,再顺势又往前刺去。
“好!”火字营刀客们振臂齐声欢呼,火凤凰此招极为诡秘精妙,出人意料,就连凌楚瑜和王如萱都暗暗称奇,无不佩服。这一招乃“浮云剑法”中的“风云突变”,风无常行,雨无常态,二者有影有实,却又无影无踪,让人无法捉摸。陆文鼎一时不查,脸色大变,骂了一句“妈的”,向右侧大步纵出,双手端枪于腰间,马步急沉,迅速抖出一个枪花,刺向火凤凰腰间。火凤凰回剑在身前由内向外撩去,带走钩镰枪后,连刷四剑,均是轻巧灵动路子,剑尖所指,皆是要害之处,招式之妙,陆文鼎岂有不知,低喝一声,运劲如风,手腕带起枪圈,高接抵挡,左旋右转,防得是泼水不进。
“陆文鼎这厮,枪法又精进不少,尤其是他那双钩镰枪,极为难缠。”凌楚瑜瞧了二人拆了二十招,火凤凰每每欲挺剑,却被那诡异钩镰格开,招式无法展开,好不憋屈。王如萱在旁问道:“凌大哥,你曾和他交手?”凌楚瑜点点头,回想起三年前那晚,一人一枪挑了王屋山寨高手,尤其是那陆文鼎,当时他还是使单钩镰枪,已经是非常难缠,现在想想还是心有余悸,道:“三年前交手,险胜一招,他左脸颊的那道疤子,就是我留下的。”他说起来轻巧,殊不知那一剑极为凶险,自己也差点被陆文鼎用枪刺穿咽喉,好在自己以身法抢了半招,长剑在他脸颊留下那道触目惊心的伤痕。王茹如萱不禁有些担心,道:“那闻人姐姐岂不是危险?”这些日子她与火凤凰有些熟络,虽然后者并不愿意搭理她,但还是以姐姐相称。凌楚瑜却笑道:“放心,若清儿没有学浮云剑法,或许有些担心,如今却可高枕无忧。”
王如萱还没来及问为什么,只听见火凤凰娇喝一声,身法比之前快了数倍,抢在陆文鼎出枪前,长剑斜击,一招“飞云掣电”,刺穿陆文鼎手臂。后者疼得哇哇直叫,脸色涨红,左手捏拳,往火凤凰头顶爆锤而来。火凤凰一招得手,急忙抽身而去,长剑拔出,带出一道血线,陆文鼎被激怒,叫骂道:“妈的,来人,给老子放箭,将他们万箭穿心。”此时原先埋伏在两侧高山的人赶来,陆文鼎二话不说,就吩咐他们放箭。
“火字营,上!”火凤凰急忙指挥,如此距离,箭矢是难以躲闪。火字营刀客拖刀而上,气势拔地而起,劈头盖脸而来。那些弓箭手本就是些乌合之众,欺负欺负百姓小儿还行,可这次对方可是货真价实的绿林好汉,见对方气势惊人,未交手已是胆怯,慌不择路,手瑟瑟发抖,连剑羽都搭不上弦。忽然有人将手中弓一丢,抱头鼠窜。旁人见了,也纷纷效仿,丢掉弓箭逃窜。
“给老子站住!”陆文鼎脸色一阵青红,快气得喷血,任他如何呵斥,都阻止不及手下四处逃散。火凤凰哈哈长笑,道:“今天我就要清除你这个南寨余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