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山庭往前踏进一步,落地有声,朗声道:“伏刀者,如蚂蚁吃象,蚁虽小,胜在多,故而能吞象。如今你只有区区十二人,不自量力。”
火凤凰笑道:“前辈不是大象,晚辈也不是蚂蚁,是自不量力还是量力而行,一较便知。”
一直温和有礼的莫山庭忽然严肃起来,大叫一声“好”,挥掌拍向火凤凰。早就在一旁掠阵的火字营刀客,有两人旋即冲出,一左一右,持刀劈来。刀锋呼呼直响,莫山庭右掌忽变,从右侧绕去,拍在一名刀客的刀身之上。那名刀客只觉得一股力道震得手臂发麻,手中刀失去控制,往左而去,正不偏不倚地打中令一名刀客的大刀,两刀相撞,发出金石之声。
莫山庭正得意,忽然眼前这二人身后却又杀出四人来,每个人挥刀攻向他身上四处破绽,狠辣至极。他依旧淡然,双掌齐发,掌力吞吐,都带有千钧之力,击在刀身上当当直响。
刚击退一波,火凤凰就带领剩余五人又是一波攻势,她双手握刀,势如破竹,气势不输其他刀客,在她的带领下,六人围住莫山庭,其余人在旁掠阵,伺机而动,这样两波人连续不断地攻向对手,如海浪重重迭来,刚开始没有觉得如何,但时间久了,体力不断消耗,之后的每一波攻势都足以致命。
莫山庭大袖舞动,掌风猛吐,一掌比一掌刚猛,每击退一波攻势,脚下四周都震起一阵尘土,足见两者相碰的威力。
“怎么?堂堂伏刀阵,就只有这般蛮力吗?”莫山庭讥笑一声,待挡下一波刀势后,向前跨出一大步,在第二波攻势即将发起前,冲了进去,左劈右挂,反客为主。火字营被他这一步冲杀竟有些狼狈,刀势骤停,阵型有些凌乱。他们抽将不出身来,后面那波刀客就无法攻来,只能在旁掠阵。
“退!”火凤凰眼瞧不妙,急忙指挥。可那波火字营刀客们被莫山庭左右劈杀,都在堪堪防守,哪里来得及撤退。他们也是身经百战,何成被人压制得如此狼狈,连撤退的机会都没有。
莫山庭外表虽温和,但杀起劲来却毫不手软。他掌拳并用,范围极广,而且出手诡秘,那六名刀客只有挨揍的份。火凤凰一咬牙,挥刀来救,劈向莫山庭后颈。那儒生转身斜劈,手刀击在火凤凰刀身上,剧烈颤抖,刀身嗡嗡直响,火凤凰死死咬住,将刀一横,刀口对准莫山庭胸口扫了过去。
“好!”莫山庭大叫一声,没想到火凤凰如此顽强,被自己震开的刀带着十足的力道,她居然还能将这股力道压下从而反击,旋即左掌向上斜推而去,此时火凤凰的刀已经全无力道,这一推却将她连人带刀一起击飞。
“哈哈!这就是伏刀阵?未免太言过其实了吧!”莫山庭狂笑一声,大袖一甩,极其不屑。
火凤凰被震退数丈,下手刀客齐齐朝她靠去,若不是她拼死一搏,他们如今还在一昧挨打。
“前辈好武功,且再看看我伏刀阵!”火凤凰越挫越勇,提刀喝道:“伏刀阵!”
“还来?”莫山庭冷俊不禁,刚才自己已破去伏刀阵,如今故技重施,难道已经是破罐子破摔,只是做负隅顽抗?数秒过后,却没想有六名刀客已绕到他身后,形成前后夹击之势。他不禁好奇,道:“这又是什么名堂?”
火凤凰没有回答,喝道:“天圆地方。”只见她与其余五名刀客组成一个六人圆阵,而另外六名刀客则组成一个方阵。莫山庭侧过身来,左右瞧去,从来没见过如此怪异阵型。他立刻冲向圆阵,略做试探。岂知这圆阵倏忽一变,呈半圆之状,六人齐齐挥刀,如一道半圆弧形,磅礴大气,莫山庭心头一凛,身体猛地在半空中掉了头,双足准确无比地踏在刀背上,借着反弹之力,双掌齐发,朝方阵攻去。他变招之快,反击之奇,让人不禁赞叹。方阵刀客们全神贯注,忽见莫山庭折返攻来,每人向顺时针迈出三步,方形阵前端由原先的三人横排变成一人凸起,以尖角为攻,其余五人则以掌力抵在前人背心,将真气运转至前头那人,以六人之力对抗莫山庭。
杀伐之气顿时冷冽无比,莫山庭倒吸凉气,右掌忽变,斜拍那人刀背。当地一声,莫山庭手臂发麻,竟不能撼动对手大刀半分,眼看刀口就往自己左肩砍去,情急之下右掌内力狂吐,内力猛地朝刀身吐去,借着刀身反震之力,右臂伸直,将自己身体往右退去。躲过一劫的莫山庭脸色铁青,心想或许这才是苍岩寨伏刀阵的精妙所在。一旁的诀云七剑也是目瞪口呆,原本以为的伏刀阵是以延绵不绝的攻势压制对手,却没想到却能如此精妙,而且似乎还谙合术数兵法,不容小视。
初得奇效,火凤凰大喜,旋即道:“扭直作曲。”两波人旋即变阵,火凤凰那边则呈一字长蛇,另一边则呈弯弯曲曲之状。莫山庭瞧得奇怪,这又不是行军打仗,如此阵法用对江湖比武,总有些东施效颦,他轻笑一声,冲向稀疏松散的曲形阵中。
“嗨!”当莫山庭冲如其中,那六名刀客齐声一喝,刀口齐齐冲着他。莫山庭忽然大惊,原本以为极其松散的阵营,当自己身如其中后,忽然杀气腾腾,环视一周,竟处处是死门,毫无破绽,竟不懂往何处突围。
“这阵曲中有直,杀意决绝,莫山庭过于托大了。”凌楚瑜对行军布阵略知一二,不由感叹。旁边那位被火凤凰夺去刀的火字营兄却笑道:“少镖头,之前你一人独闯伏刀阵,可比这人更托大。”凌楚瑜哑然失笑,道:“当时纯属切磋,哪来的这般杀伐决断,还多谢你们手下留情。”
“凌大哥,你也曾经对过此阵?”王如萱十分好奇,她瞧这阵法玄妙莫测,故而问之。凌楚瑜点头道:“这伏刀阵有两种变化,其一就是以人海战和车轮战,不断消耗对手体力,简单但威力刚猛,不过需要的人手极多。而现在这个伏刀阵,却是极为精妙阵法,它脱胎于唐朝名将李靖的六花阵法,六人一队,阵型多变,幻化无穷,如今只有两队,若凑齐六队,就有三十六种变化,不论是用于战场或是比武,都无往不利。当年李公就凭此阵法,在阴山大破突厥铁骑,生擒了他们的可汗,从此突厥对大唐俯首称臣,年年进朝纳贡,李公也因此被称为战神。”
王如萱对李靖事迹也有所耳闻,李靖每次打仗,均能以少胜多,可见这六花阵法的厉害。转念之间,只见那曲阵中六人站成一列,以掌心贴住前者后背,队伍为首那人忽然精光大露,以排山倒海之势劈来。莫山庭不敢硬碰,还是斜掌拍出,掌心中刀身,如击泰山,一动不动,反被震退,向后退去。而此时火凤凰领着的六人小队忽然由直变曲,将莫山庭困入其中,群起围攻。
“扭直作曲,是非颠倒,这曲直之变,当真奇妙。”凌楚瑜不禁夸赞。那名火字营刀客将下巴抬起,面有得色,道:“那是,咱们山寨的伏刀阵放眼天下,也是数一数二,这只是冰山一角,要像知道它的奥妙,非六队不可,三十六种变化层出不穷,那才叫精妙绝伦。”凌楚瑜微笑点头,他与此阵交过手,知其厉害。
莫山庭再也不从容淡定,他身处于这曲形阵中,好像四面八方都刀影,而且快慢不一,层次分明,防不胜防。他拳掌尽施,也只是堪堪抵挡。这曲形阵由火凤凰执掌,可比之前的要精妙许多,她指挥若定,莫山庭冲杀十回均不能杀出,足见其厉害。世人只是苍岩寨的伏刀阵乃靠人多取胜,却不知其真正精妙所在。
又再阵中冲杀十个来回的莫山庭再也淡定不了,脸色忽沉,运劲于右手,朝一名刀客劈来。那刀客架刀相迎,以做佯攻,心里早就盘算着,当对手击在刀身时,忽然斜刀砍向对手胸口。正当他谋算之际,本应该朝右边劈去的莫山庭忽然急转,往那名刀客左边而去,那人来不及反应,左肩便中了一掌,像断了线的风筝往后摔出数丈。
“老秦!”其余刀客纷纷惊呼,他们也没想到莫山庭这一掌转得如此之快。那名为老秦的刀客喷出一口鲜血,已经无力再战。
少了一人的曲型阵,莫山庭瞬间就瞧出几处破绽,大步迈开,脚踏七星,以奇特的方位冲出曲阵,前后一共七步,每一步都妙趣横生,让人叹服。
“这就是莫山庭的两项绝技,斜风神掌和北斗七星步。”陶青不知是有意提醒还是随口而出,凌楚瑜听在心里,暗暗发怵。
这“斜风神掌”顾名思义,每一掌打出,落掌之处无法预料,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如风般难以捕捉;这“北斗七星步”则是取自天上北斗七星,只要找到一处破绽,就可以此步伐破阵而出。
那无刀的火字营刀客急忙跑到受伤的兄弟跟前,老秦中了一掌,性命无忧,但已经无力提刀,拼着最后一口气,将手中的刀交给那人,愤愤道:“杀,不退!”那刀客接过刀来,眼含热泪,振振重复道:“杀,不退!”旋即大喝一声,持刀加入,弥补老秦留下的空缺。
莫山庭神色冷峻,道:“能逼我使出看家功夫,确是我小看你们了。可你们再也没有这么好运气了。”说罢冲向火凤凰这队人马。火凤凰瞧他来势汹汹,急忙喝道:“锐型阵。”她一人在前,其余五人立刻退到她身后,呈一个三角菱形,冲杀而去。这阵型极具杀伤力,若是以骑兵冲杀,无人能挡。莫山庭一掌拍去,忽左忽右,然后一个卷袖,就将火凤凰的刀击飞出去。她身后两名刀客见状不妙,从两侧杀来,莫山庭冷笑一声,双掌齐发,袖袍鼓起,当当两声,也击飞他们手中的刀,出手极为鬼魅,本以为攻左,落手之位却在右,三人都来不及反应,一招就被击飞兵器。另一队见势不好,急忙也以锐型阵攻来。莫山庭全然不惧,翻身一扫而去。
“圆形阵!”火凤凰尽管被击飞武器,但还是沉着冷静,指挥御敌。那队人马听到头领命令,急忙变阵,转成一个半弧形的防守圆型阵。莫山庭冷笑道:“算你厉害。”右掌一扫而去,六名刀客只觉得手里刀在狂风中摇曳,几乎要把持不住,竭尽全力才将其止住,心里是又惊又怕,若不是火凤凰及时提醒变阵,怕是手中武器也尽数被击飞出去。
火字营刀客心有余悸,如此强横的攻势他们平生未见。殊不知莫山庭武功仅次于东方魄,在同辈中属于屈指可数的高手,只是他平日以儒生形象示人,鲜有出手,上一次出手,还得是二十多年前随东方魄奇袭苍云山。
“擒贼先擒王,先拿下这万两赏金。”莫山庭深知这些刀客凶悍坚毅,追其溯源,还是因为头领火凤凰有着不输男子的气度和顽强。所谓将雄而兵勇,只要擒住火凤凰,这群刀客才会投鼠忌器。
火凤凰先是两度战诀云七剑,而后又是以伏刀阵对战莫山庭,此刻已是手腕发抖,手臂酸痛,几乎难以抬起,哪还来的力气对抗莫山庭。而火字营刀客们见事发突然,根本来不及反应,待脑子反应过来,身体却一动不动。
“小心!”一道剑光卷来,寒光粼粼。莫山庭微微吃惊,这一剑以刁钻的剑路避开自己的掌风,往自己手腕处削去,此时他运劲于掌,手腕无内功护体,若被剑伤,定是断了手筋不可。他狠狠一咬牙,收回右掌,恶恶看去,看清来人,怒道:“凌楚瑜,你性命不保,还想多管闲事?”
凌楚瑜扶着火凤凰,朝他说道:“前辈不是冲我而来吗?我凌楚瑜在此,有本事来取我性命。”
莫山庭冷笑道:“哼哼,小子莫吹大气,别说你,就是你和这个丫头联手,也不是我对手。”
火凤凰恢复一些力气,将凌楚瑜的手甩开,拾起自己的长剑,道:“我跟他不是一伙的,我也不会和他联手。刚才没打完,继续。”凌楚瑜瞧她气喘吁吁的样子,不禁心疼,也知道她嘴硬心软,好面子。任性起来不管不顾,道:“清儿你莫冲动,你要是有意外,你寨中兄弟们该如何?”这一句正中她软肋,她年纪轻轻接手父亲留下的人马,殚精竭虑,比起寻常女子,她更加无情,少了一丝柔弱,因为她必须坚强,撑起父亲留下的东西。
“那你可有法子?”火凤凰冷不丁一问,凌楚瑜知道她已经服软,摇头道:“没有。他武功极为厉害,光凭我们是没有胜算。所以我会拖住他,你带着火字营撤退。”
“荒唐!我为何撤退?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火凤凰不能理解。
凌楚瑜道:“他的目标是我,若你留下,只会一网成擒。而且浮云七剑仍在,他们不会坐看莫山庭生擒我,到时候他们打起来,我可趁机逃走。”
火凤凰思忖半响,摇头道:“不行,若我走了,岂不是背信弃义,我要留下,就算死,我也绝不后悔。”
凌楚瑜瞧她坚定的目光,心中惆怅。他本想让她离开,却不想她如此执拗,心里是又暖又愁。
“我可以跟你们联手!”一个柔软但坚定的声音传来,凌楚瑜闻声看去,也是一双要强不服输的眼睛。
王如萱道:“以我们三人之力,或许能一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