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讨贼大会如期举行。这是东方家在短短半年内举行的第二次武林大会,在江湖中也算是一奇。
这一次的讨贼大会就没有之前的欢喜热闹。欧阳靖苍云山大败而归,魔教八散仙大闹渭城,魔教偷袭江湖各门派府邸,这三件事引发的连锁反应,让这些安逸许久的江湖群雄是忧心忡忡。他们互道问好,脸上虽挂着笑容,却没有之前意气风发的豪气和谈天论地的心情,只是纷纷互道自家遭遇,死了多少弟子,坏了几处房屋等,然后纷纷喟叹几声,才缓缓入席而坐。
这次大会也不张灯结彩了,会场里虽人头涌动,人声鼎沸,但气氛明显有些压抑,大家都在低头私语,桌上酒动菜不动,都是借酒浇愁。
东方魄见如此之状也是喟然长叹,人心难齐,光凭着开个会是无法聚拢人心的。他忽然有个念头,若能将凌楚瑜以勾结魔教、杀害同道中人之罪处罚,引起武林同道愤慨,或许能收揽人心。而且此次这个讨贼大会,来的江湖门派更多,那些多年不理江湖事的前辈也纷纷出席,正是因为苍云教势头太大,为保自己门庭,不得已而为之。
“各位英雄好汉!”东方魄清了清嗓子,朗声道:“各位齐聚应天,东方家蓬荜生辉,若有招待不周之处,多多见谅!”
“盟主客气了。我们都是江湖中人,没文人那套规矩,有酒有肉足矣,岂会在意那些虚礼!”此话一出,群雄纷纷附和。东方魄备感欣慰,拿起一只碗,举至胸前道:“多谢大家的厚爱,我东方魄在此敬大家一碗!”群雄也纷纷举起手中酒对饮一碗。
“各位,最近武林发生了几件大事,想必大家都有所耳闻。如今天下英雄齐聚应天,就是想与大家商议如何应对之法。如今正道岌岌可危,还望大家畅所欲言,不必拘礼。”
场上声音涌动,群雄纷纷交头接耳,窃窃私语起来。如此大事,他们自觉人微言轻,即使有什么高见也不敢公然说,无非是想着那些名门大派先说,再瞧哪个更接近自己所想,然后附和同意就是了。
“盟主!”见群雄只是低声议论,公孙如是为了打破这略微尴尬的局面,率先说道:“如今魔教死灰复燃,势头强劲,我们理应团结一致,在盟主的统一号令下行事,不然怕魔教突然杀来,像上次那般手足无措,岂不糟糕。”群雄纷纷点头,中原武林就应该同心协力,才能抵抗魔教,不少人高喝“全凭盟主调遣”,以表武林盟主之权威。
“可是最近咱们这里却出了一件大事,有悖正道团结,若不惩除纠正,怕是对我们以后的团结大为不利。”公孙如是露出狐狸般笑容,这才是他提起话头的目的,也是东方魄暗中相授。
群雄之中一片唏嘘,纷纷嚷道:“大伙都是同道中人,齐心协力,是谁不知好歹,敢有悖正道?”
“对呀,公孙家主,你所说的是何人何事?”
其实他们大多心里有数,只不过不愿说出来而已,就在一旁鼓风煽动。
公孙如是冷笑一声,道:“藏剑山庄二公子孙忆安死于凌家镖局凌楚瑜之手,相信此事大家已有所耳闻吧。”
群雄一片“早已知晓”的哗然,齐刷刷地看向孙平风,只见他耷拉的脸上愤恨交加,阴晴不定。他忽然起身,朝着东方魄拱手一拜,颤声道:“我儿被凌楚瑜一剑穿胸而亡,望盟主替我主持公道,给我儿报仇雪恨!”
这武林同道相残是武林大忌,是得以命抵命。公孙如是趁势说道:“大家同为武林同道,应当守望相助。凌楚瑜违背正义,残杀同道中人,若不施以处罚,正义何在?”
“杀人偿命,以命抵命!”台下不少人纷纷附和。
东方魄斜眼朝身边的欧阳靖望去,后者气定神闲,出乎意料地平静,这让东方魄大感奇怪,“难道欧阳靖不保他?”
“把凌楚瑜带上来!”公孙如是一声令下,不久,两名东方家的弟子将凌楚瑜带了上来。
凌楚瑜已经被绳子将双手反捆与后背,他一现身,就引来数千道怪异的目光,在众目睽睽之下,走到东方魄面前。
凌楚瑜双眼正视,眼前除了东方魄,还有其余三大世家家主,和六大门派掌门,他们旁边一桌,则是罗凌云、吴沛山、韩大钧等人,另一侧的一桌,里面人锦衣绸缎,想来身份尊贵,王权才也在其中,王如萱乖巧在旁,见了自己,身子微微一震。
“凌楚瑜,我问你,孙忆安是否死于你手?”东方魄当众质问道。
“是!”凌楚瑜面对群雄目光和质问,答得毫不犹豫。
“好,既然你承认了,那就好办了。依照江湖规矩,杀人偿命,我要将你交给藏剑山庄,要杀要剐交由孙庄主处置,你还有何话说。”东方魄也不管欧阳靖如何了,急忙下令处置,看他是否能沉得住气。
群雄纷纷摇头惋惜,一个好好的少年,之前在应天一人战三侠,随后苍云山大放异彩,本以为前途无量,谁知居然狠心杀人,而且临死之际,凌家始终未曾现身,只身一人,何等凄凉。
“且慢!”凌楚瑜忽然笑盈盈开口道:“我有话说!”
公孙如是怒喝道:“你既然已经承认杀人,还有何话要说?难道要求饶不成。”
凌楚瑜看着这天下英雄,笑道:“孙忆安确实丧命于我手,但我为何杀他,难道大家不想知道?”
孙忆安之死,除了少数人知道外,其他人均不知其中发生何事。为何堂堂凌家少镖头会杀死藏剑山庄二公子,两个人八竿子打不着,这其中发生何事,确实耐人寻味。
孙平风此时跳了出来,怒道:“凌楚瑜,你在我面前杀死我儿,很多人都是人证,还想狡辩?”凌楚瑜没好气道:“孙庄主,我说了,我可没有不承认杀你儿子一事。”
群雄见他杀人了还如此自负,心想难道其中隐藏了什么。此时欧阳靖起身说道:“各位,虽说杀人偿命,天经地义,但是其中发生了什么,大伙都是一头雾水,不如听下去,让凌少侠说说当日发生何事,大伙再断如何?”
“欧阳家主说得有理。杀人之事如此之大,定是有什么恩怨,我们且听下去。”
东方魄脸色沉下来,不知道欧阳靖和凌楚瑜要搞什么花样,大袖一甩,淡淡道:“好,就让你说说。”然后坐回座位上。
凌楚瑜朝着孙平风笑道:“孙庄主,是你说还是我说?”孙平风呵斥道:“笑话,明明是你要说,又关我何事?”凌楚瑜道:“我怕我说了以后,孙庄主你连狡辩的机会都没有了。”孙平风怒目而视,狠狠咬牙道:“凌楚瑜,你杀我儿子,还在这里危言耸听,颠倒黑白,我岂能留你。”说罢忽然高高跃起,身形如一只巨雕,朝凌楚瑜猛地扑了过去。凌楚瑜被绳子绑着,任你武功再高强十倍也都抵挡不住。
“放肆!”欧阳靖只冷声一句,并没有出手相助之意。东方魄脸色青红交替,只犹豫片刻,身形如魅,抢在孙平风跟前,右手死死扣住后者的手。
“盟主,孙庄主丧子之痛,难以言表,昏了头才这般莽撞,还望盟主多多谅解,体谅他的悲痛。”公孙如是见状急忙上前劝解。孙平风当着众人的面对凌楚瑜痛下杀手,这是不给东方家面子,东方魄无奈出手阻止,以正其武林盟主威严,若不是公孙如是及时出言解围,这让双方都难以下台。
“盟主见谅,儿子之死,我胸中愤怒难平,失了分寸,坏了规矩,我孙平风任凭盟主处置,绝无二话。”他此时方醒悟过来,急忙顺着台阶下来,双手抱拳深躬。东方魄对公孙如是默默点头,急忙扶起孙平风,大度说道:“孙庄主之痛,我深表同情。如今当着天下英雄的面,定会帮你主持公道。是非黑白,定有公论!”
“多谢盟主!”孙平风阴阳怪气地道了谢,退回自己的座位上。
东方魄目光扫视着众人一眼,然后目光停留在凌楚瑜身上,冷道:“凌少镖头,你有什么要辩解的,尽管放开了说,这里若有人敢在你没说完话前动手,我定不饶恕。”说罢大袖一甩,回到自己位置。
凌楚瑜看向欧阳靖,后者依旧气定神闲地坐着,目光没有朝自己,心里犯嘀咕,“难道他就这样干看着?算了,靠人不如靠己。”打定主意后,缓缓说道:“数月前,我与师弟押镖路过襄阳,不知哪里得罪了孙庄主,竟然在我即将出城时伏击我等。我凌家镖局岂能坐以待毙,唯有誓死反抗。可就在混乱中,为求自保,失手杀了偷袭我的孙忆安。所以当着天下英雄的面,我倒是想问问孙庄主,为何在城门口伏击我凌家,我凌家做了什么事能让你如此狠绝。”
此话一出,群雄皆是哗然。若是藏剑山庄先出手偷袭,那凌楚瑜杀了孙忆安就另当别论了。
孙平风怒不可遏,猛地一拍桌子,怒喝道:“你胡说!”凌楚瑜笑道:“我胡说?那孙庄主你倒是说说,当日发生了什么?光天化日之下,你率你藏剑山庄的什么侍剑八将、寻剑七义,还有百余名家将围攻我们,这襄阳城的百姓都可作证。”
“什么?”群雄皆是震惊。这可是藏剑山庄全部力量,就为了一个凌家的少镖头,这仗是怎么打的,不仅没有抓到人,还死了儿子,这可是天方夜谭。
孙平风见他满口胡言,避重就轻,当时心里就燃起无名火,道:“凌楚瑜,没想到你居然当众颠倒黑白,杀我儿子却倒打一耙。盟主,此子其心可诛啊。”东方魄隐隐不快,一个堂堂藏剑山庄庄主,竟然被一个小辈用言语相激,道:“那当时是何情形,你大可说出来,让大伙断一断。”
孙平风心里窃喜,这其中发生的经过自己早就和东方魄研究过了,自信道:“各位,事情是这样子的。众所周知,我藏剑山庄的归藏剑百年前被魔教夺了去,三十年前又落入魏谞之手。数月前魏谞现身襄阳,我得到消息后,旋即率领藏剑山庄所有力量前去讨剑。”
狂生魏谞多年不现江湖,如今现身襄阳,倒是让人意外。而孙平风靠一己之力去会天下四大宗师之一的魏谞,勇气可嘉。
孙平风继续道:“我率部下与魏谞鏖战多时,我儿忆安趁机夺了归藏剑,岂料这时有人忽然前来相助,夺了归藏剑,并杀了我儿子,无奈我一干人等与魏谞缠斗多时,已无力气,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我儿子被归藏剑穿胸而过,死在我年前。而杀我儿子夺我神剑的,就是这个道貌岸然的凌楚瑜。”说罢用右指恶恶地指着凌楚瑜。
两人各执一词,但在旁人听来,显然是孙平风所说更声情并茂、故事细节更完整些。
东方魄听完,朝着疑惑的众人问道:“两人之词,大家有何看法?”
“盟主,依在下看,自然是孙庄主所言为真。正如凌少镖头所言,他与几个师弟在城门被伏,但仅凭几人,又怎么能轻易杀死孙忆安。定是如孙庄主所言,凌楚瑜趁着双方缠斗无力之时,下手偷袭,这才杀了孙忆安,夺取归藏剑。”
不少人认为言之有理,仅仅几人就能在藏剑山庄所有力量面前杀死孙忆安,这绝不可能。随着这言论扩散,越来越多人相信孙平风说辞。
“不对!”此时有人出言反对。“魏谞武功之强,难以想象。只凭一个藏剑山庄就能从他手里夺取归藏剑,可能吗?敢问公孙家主,你公孙家能否做到?”
公孙如是脸色忽沉,心里微怒,居然拿自己的家和没落的藏剑山庄比较,皮笑肉不笑道:“不试试如何知道。再说了,归藏剑乃藏剑山庄至宝,人人都拼死一战,夺剑也绝非不可能。”
孙平风心里窃喜,这套说辞可以说是与当时事情相差无几,只是忽略了一些小事,任对方如何巧舌如簧,在事实面前都难以站稳。
“那我敢问一句,凌楚瑜和魏谞是何关系,为什么要相助于他,这不是太奇怪了吗?”那人继续发问道。
孙平风冷冷一笑,道:“关系?哼哼,你问问他吧,让他自己说会比较好些。”他口中所指,自然是凌楚瑜。
那人看向凌楚瑜,欲知答案。凌楚瑜耸了耸肩,道:“我与魏前辈只有一面之缘。当时藏剑山庄伏击我等,幸好有魏先辈相助,我才幸免于难。可谁知孙庄主为夺归藏剑,暗中下毒,毒倒了魏先辈,至于孙忆安,也暗施毒手,才夺了魏先辈手中的剑。我对这种卑劣行径不齿,才想着出手替魏先辈夺回归藏剑,不想混乱中失手错杀孙二公子。”
“你胡说,我藏剑山庄与你们凌家镖局素无冤仇,我为何率众伏击你。分明就是你暗中相助魏谞,杀我儿子夺我神剑,还敢在天下英雄面前狡辩。”孙平风按耐不住,冷声道:“哼哼,别以为我不知道。大伙知道他和魏谞是什么关系吗?”
群雄均是一愣,“没听说凌家和魏谞有什么关系啊!”孙平风狡诈一笑,高声道:“凌少镖头年少得志,配有良缘。而他那未过门的媳妇,就是王家小姐,其师正是魔教八散仙之一的秦之槐,而秦之槐又是魏谞的关门弟子,这下大伙儿都清楚了吧,为何凌楚瑜会助魏谞杀我儿子。”
“什么?”群雄皆是震惊,几乎要从椅子上弹起来。这王权才王家可是权势利重的豪绅,秦之槐收他女儿为弟子,难不成王家也投靠了魔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