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名府(今河北大名),春秋战国的燕赵之地,人杰地灵,出豪杰,多贵族,而堂堂公孙世家,就出自这片英雄之地。
公孙世家祖辈乃名士大家,历史悠久,在当地颇有名望。后因参与时政,更加显贵,逐渐成为有名的士族门阀。那时候的士族门阀兴旺,占有大量土地和劳动力,随着“举孝廉”、“九品中正制”的推行,士族门阀大多在朝为官,实力更加巩固。可到了后来的南北朝,士族阀门地位逐步削弱,到了隋唐,国家废除“九品中正制度”,改为科举制,土地也实行“均田制”,大大削弱士族的实力,让诸多寒门子弟能封官爵,使得士族门阀备受打击。而公孙家经历了这动荡的时局,随着士族门阀的没落,公孙家也从一个士族门阀渐渐成为武林世家,以武立世,加上祖辈阴德名望,终究是熬了过来。后来公孙家上代家主因支援后周赵匡胤得爵位,在朝在野,都声威浩大。不过太祖皇帝驾崩后,恩宠递减,朝廷中的威望也是一落千丈,好在家底厚实,又与上官家联合东方家,在武林中的地位无法撼动。
可就是这样一个历史悠久的世家,总会出现继承人良莠不齐的情况,而到了公孙如是这辈,六子夺位,可谓一片混乱。
公孙如是乃六子中最小的,他出身不好,母亲是一丫鬟,因心细周到,有幸侍奉在年迈的太祖母身边。可有一日,其父公孙尚因喝酒误事,将奶奶身边这个乖巧懂事的丫鬟给强暴了,说来也巧,两月个后那丫鬟居然有了喜,这腹中胎儿就是后来的公孙如是。
公孙尚的母亲蒋氏,为人果决狠辣,为保公孙家名誉和血脉纯洁,竟想要那丫鬟上吊自尽,以绝后患。可丫鬟深得太祖母喜爱,老人家也不忍心自己的曾孙就这样夭折,便做了主,让丫鬟下嫁给孙子公孙尚,成为填房。家里一干人畏惧老人的威严,只得唯唯诺诺地应了,但蒋氏一直心怀鬼胎。
公孙尚对这个丫鬟也算不错,她虽然出身地微,但心细懂事,温柔体贴,比起出身名门的正房和几个妾,更合心意,就逐渐疏远了妻妾。可这一疏远,可把那些妻妾惹不高兴了。这些妻妾膝下均是儿子,未来都有机会继承公孙家,如今一个低贱的丫头也怀上了公孙家的孩子,万一是个男孩,凭着公孙尚对她的恩宠,这未来家主之位,怕是要落入这个出身不好的野种手里。
越是大家族,内部争斗越是暗潮涌动。公孙尚那些妻妾都想着方法弄死这个胎中儿,但无奈太祖母处处小心维护,吃住均在一起,才让这些心怀不轨的人无法得逞。九个月后,公孙如是就这样安安全全地从娘肚中出生,哇哇大哭地降临。
好景不长,太祖母因年事过高,在公孙如是出世没多久就去了。老人这么一走,可给了那群心怀不轨的人一个机会。不是百般刁难,就是处处找茬,在后院经常欺负公孙如是母子。她母亲是个隐忍识大体之人,遇上刁难,独自承受,默默流泪,为了就是将孩子养大成人。但她的一昧忍让,让公孙尚的妻妾得意忘形,助长他们气焰,终于在公孙如是三岁时候,那温柔的母亲积劳成疾,撒手人寰。
母亲走后,公孙如是由奶奶蒋氏抚养。蒋氏对他是极为不好,但他始终是公孙家的孩子,自己的孙子,下不去杀心,但眼见心烦,时常对他打骂。公孙如是面对如此遭遇,从小就懂得谄媚讨好和低声下气,因为他知道只有这样,自己才不会挨打,不会挨饿。哥哥们欺负他,几位妈妈讽刺他,奶奶打骂他,通通都忍了下来,因为如果不忍,自己会被打,会挨饿,甚至会死掉,他也不敢把这些跟父亲说,生怕父亲这些枕边的妻妾们寻仇。
公孙如是一边隐忍,一边勤练武功,想的是以后出人头地,就不怕被欺负了。他悟性是所以兄弟中最好的,但是他一人难敌四手,能打赢一两人,却招架不住他们五个人,为了避免被打,他隐忍了,练功时候故意显得笨拙,这样顶多被哥哥们羞辱,偶尔被下个黑手,好过被殴打。他晚上偷偷练功,为了是有一天自己武功能打赢五个哥哥。
等他二十岁那年,他的武功已经是兄弟中最强的了,但他认为时机还不够成熟。此时自己的五个哥哥为了争夺以后的家主之位,拉帮结派,明争暗斗,他们身后的母亲也纷纷上阵,为其子谋划,就没人管他了。公孙如是见此机会,索性让这五个哥哥自己去斗个天昏地暗,自己却广结英雄,积极联络人脉,为以后铺路,就这样搭上了东方魄和上官司这两条重要人脉。
二十年前苍云山一战后,其父公孙尚不幸重伤,回来后不久便走了。但是他走得急,没来得及留下遗嘱,让谁继承家主之位。公孙尚还未下葬,五个哥哥就争得头破血流。此时的公孙如是觉得时机到了,突然发难,以高强的武功击败五个哥哥,一鸣惊人,然后又得东方、上官两家支持,几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拿下家主之位。
“兄弟,这些哪里是什么轶事,公孙家主夺位之事我早就有所耳闻,哪里用你来说。”几人纷纷皱眉摇头,大失所望,本以为能听到一些新鲜事,岂料都是些旧事重提,丝毫无趣。
“嫌无聊你们别听,都一边待着去。”凌楚瑜不悦道:“我话都没说完,你们乱插什么嘴,惹我不高兴了,后面一个字也甭想听。”
那几人也没什么期待,还能有什么故事?随口附和道:“好好,我们插话不对,兄台继续。”凌楚瑜没好气看了他们一眼,若不是王如萱此时开口说“后来呢”,自己还真不想理这群好事之人。
吴罡本是一狂浪子弟,拜师学艺后,行为更是放荡不羁。他本来和公孙如是八竿子打不着,却因为一个人。
话说公孙如是在继承公孙家之前,因为常出没烟花之地,跟一个名为“如烟”的女子有了私情。因为当时公孙如还在蛰伏待机,不能太过张扬,便利用如烟这妓女身份替自己营造纨绔子弟形象,麻痹与他争权的五个哥哥。果不其然,他那五位心高气傲兄长对这个不争气的“庶出”弟弟从未正眼瞧过,笑他无能,声色犬马,渐渐也就不当回事。
公孙如是表面上整日与那如烟花天酒地,你侬我侬,背地里却在这烟花之地巴结其他士族子弟,积蓄力量,通过他们搭上了年轻的东方魄和上官司。
他从小备受欺凌,每日对家人察言观色,巧舌如簧,才能让他活下来,而这些从小精通的东西对他如今结交贵人是帮助极大。他虽出身不好,但人胆大心细,八面玲珑,风趣幽默,说话处事让人舒服,久而久之便建立起一条牢固的人脉。
也正因为如此,被他利用的如烟以为公孙如是对自己是真情切意,芳心暗许,至死不渝。这真情对于公孙如是来说,是最好的挡箭牌,能让外人相信他真的沉迷美色,为了一个妓女抛弃所有,麻痹众人。
世事无常,就在公孙尚撒手人寰时刻,那个唯唯诺诺的公孙如是变了,变的冷酷无情,变得心狠手辣,变得不像一个人。他首先以强大的武功击败了为争权而比试的五位兄长,二死三伤,手段令人发指,然后再联络所有结识的士族弟子和宦官弟子,为自己出任家主助阵。最后,他迎娶了东方家的远房亲戚,归顺于新晋武林盟主麾下,有了这个强大助力,公孙家敢怒,却无人敢言。
至于那位如烟姑娘,等不来公孙如是的明媒正娶,也得不到他的赎身自由,仿佛那个曾经山盟海誓的男人突然从人间消失一样。
薄情寡义的公孙如是让她心灰意冷,为了替自己争口气,竟公然跑到公孙家门口大闹一场。公孙如是刚继任家主之位,只是暂时靠外人威信压制家中叔伯和兄长,若这样一闹,无非是让人抓把柄。其妻东方氏也不是善茬,为保其夫地位,竟让人乱棍打了出去,而公孙如是在一旁冷眼相待,竟没有一丝恻隐之心。
这一幕刚好给路过的吴罡撞见。此时苍云教已散,他心情低落,每日饮酒麻痹,这一日他刚好醉酒路过,瞧见公孙家下人竟殴打一名女子,忿忿不平,又想起围攻苍云教的人中,公孙家是主要首脑之一,愤恨间打退那些走狗打手,救下如烟。
后来听闻如烟的事,也是愤愤不平。公孙如是如此待人,寡情薄意,令人齿寒。冲动之余,和如烟一道上公孙家讨还公道。公孙家虽高手众多,却都不是吴罡对手,公孙如是不想事情闹大,差人送来一封信,里面夹带一张银票。
如烟瞧见那张银号票据,顿时心死如灰,信都没看,当夜就悬梁自尽。吴罡怒不可遏,当夜大闹公孙家,誓要杀了公孙如是。虽连败诸多高手,却因对方人多势众,气力殆尽也不见他踪影,只能无奈遁走。
吴罡走后,亲手埋了如烟,去赌场连赌三天三夜,凑足千两银票,替如烟赎了身。然后将那封信拆开后,只写着“烟花巷柳,逢场作戏,何曾伸眉”。公孙如是了解她,只有一封信,如烟定然以死明志。但又怕她犹豫,夹送一张银票诛心,以保万全。如烟性子刚烈,也了解对方心思,只见银票就知公孙如是的意思,信都不看,毅然自尽,可见她当时是何等心死。吴罡长叹一声,守了一夜后,说了一句“是道小人心易变,岂知小人天性凉”后,飘然而去。
几人听完这个故事,低头思索片刻,终于有人问了,“这事怎么这么像杜撰出来的。”
“是啊,好像天桥说书先生,故事生动形象。”
凌楚瑜白了一眼,低喝道:“不爱听别听。”有人反驳道:“兄台,这不怪我们,你扪心自问,这故事是不是太过离谱。当中很多细节都像是后来人加上去的,就比如吴罡埋人这段,他最后说的那句话,有谁能证明。”
“你们爱信不信。”凌楚瑜道:“这是我在醉人间听回来的。当时那女子的好友亲眼所见,亲耳所闻,岂会有假?”
“醉人间?莫不是苏州的醉人间?”那几人有些诧异,道:“若真出自那里,道是有几分信。”
“几位大哥!”王如萱淡淡问道:“这醉人间是何地?”
“遭!”凌楚瑜心下暗惊,自己嘴秃噜了,把醉人间三字说了出来。还没等他反应,有人就飞快回答道:“这位姑娘,这醉人间是苏州最大的青楼,能进入里面的非富即贵,一掷千金,放眼天下也是冠绝一时,我虽心神向往,无奈两袖清风,只能幻想罢了。”
王如萱俏脸冷若冰霜,如利刃般斜眼瞧了一眼凌楚瑜,后者心乱如麻,只能干“呵呵”。这千金小姐冷声道:“是吗?”凌楚瑜尴尬一笑,支支吾吾道:“这个…是个喝酒好地方。”心里却暗骂那个多嘴的人,回头狠狠瞪了他一眼。那人还莫名其妙道:“怎么?”凌楚瑜无奈,如此笨拙之人,多说无益。又偷偷瞄了一眼王如萱,后者鼓着腮帮,俏眉倒竖,怒气未消。
公孙如是自知不是对手,但这一招事关名誉,即是败了,也得败得光荣。旋即深吸一口气,右手下垂,那柄柳叶刀也直指地面,如龙鸣低吼,嗡嗡做响。
“春城无处不飞花,寒食东风御柳斜!”秦之槐神色从容,道:“令尊当年使出这招时,狂风怒号,天地色变,不知阁下能不能达至此等境界。”
公孙如是没有回答,这一招他始终没有领悟精髓,如今冒险使出也是迫不得已。手中柳叶刀轻轻一划,刀气迎面扑来,旋即身姿狂扭,如风中劲草,飘逸无方,却快速闪电,骤然间就杀到秦之槐跟前。秦之槐脸色一紧,拂尘化作一圈圈银色光圈,护在身前。
“呀!”王如萱掩口失声,这是她第一次担心师父安危。只见公孙如是的刀仿佛风中狂舞的无数柳条,又像无数千奇百怪的触手,杂而有序地扑向秦之槐,似乎要将他缠绕吞噬。
“来的好!”秦之槐大喝一声,那银白色的光圈更加大了,欲将这漫天的刀势尽数收尽。公孙如是刀锋猛转,绕后扑来,直扑秦之槐背后,秦之槐也不示弱,回身横扫,扫开那排空刀影,柳叶刀激荡长鸣,刺人耳膜。
公孙如是勉强平复那口喷出的鲜血,提刀攻势不减,脚下踏步如飞星,漫天刀势铺天盖地而来,誓要将秦之槐千刀万剐。
“刀如花,势如柳。”秦之槐抬眼一瞧,道:“可惜你修为不足,身处于中而自伤,公孙家主,你当真要拼命?”
公孙如是顿了顿,面色涨红,咬牙道:“是又如何?”说罢柳叶刀卷起一阵狂风,群雄只觉得强风铺面,双眼几乎张不开。再定睛一看,那股刀势夹带点点星斑,闪耀双眼,竟比之前快了数倍,也凌厉了数倍。
秦之槐只觉得狂风铺面而来,肌肤如刀割般吃痛,右手运劲,拂尘变毫,运笔一挥,一道银光宛如血脉般的贯穿,奔飞喷射,掷地有声。
“这是…”凌楚瑜瞠目结舌,本以为公孙如是的气势如风起云涌,变化莫测,欲将对手吞噬,岂料秦之槐反手一招,势如天上之水,咆哮如雷,滚滚而来。
“师父在画瀑布!”王如萱瞧得真切,秦之槐将丹青技法融入其中,招式正如李白诗云,飞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银河落九天。那喷涨奔腾的河水从天而降,威力煌煌,连绵不绝,将公孙如是的刀势激得粉碎。
公孙如是的袖袍开始片片粉碎,体内气血翻腾,但此刻已然是不能收手,狂催真气,大喝一声,柳叶刀顺势而下,刀势如惊天一劈,带着力劈华山之威,誓要将江河斩断。刀、拂尘相激,迸发出声,震人心魄。群雄只见公孙如是的刀势如破竹,将秦之槐的笔锋一分为二,直破而来。
正当众人屏住呼吸之际,秦之槐大笔一卷,那九天银河倏忽猛转,如滔滔江水从侧方而来。公孙如是此时已全力以赴,刀势十足,不留余力,哪里还来得及反应,只觉得瞬间呼吸困难,仿佛被淹没于洪水之中,不断挣扎,反而更加难受。闷哼一声,虎口崩裂,柳叶刀脱手飞出,身子摔出数丈之远。
见公孙如是重伤倒地,秦之槐无心追杀,只淡淡道:“令尊刀法娴熟,精妙绝伦,而且收放自如,阁下偏安一隅,未窥得这开阖之势,不仅是眼界,更是心胸。”公孙家刀法虽起源于柳,但多年来研习,早已超脱,如风如云,无迹可寻。但公孙如是这些年醉心权斗,心胸越发狭隘,妒贤嫉能,自然无法窥视广阔无垠天地。而且但凡高手,出招后均留一分力气,公孙如是急于求成,全力以赴,已无力对抗秦之槐。
“爹!”公孙鸿飞速上前,将其扶起。公孙如是回想起父亲的所为,年少任由自己被打骂漠不关心,家中明面和气,私底下却斗得不可开交,这是心胸开阔之人?大袖甩开公孙鸿,冷冷道:“多谢玄机道人赐教,这笔账,在下日后定当十倍奉还。”憎恨的目光一闪而过,自径离开。
欧阳靖知道公孙如是尽了力,道:“快带公孙家主休息。”孔韫急忙让下人搀扶,可他自负,如今丢了脸面,又岂会让他人搀扶,甩开佣人的手,谁知这一用力,牵扯伤口,嘴角汩汩流血。公孙鸿见状,急忙上山,关切道:“爹,小心。”父子二人就这样缓缓走进内堂。
“喂,怎么不出声了?”吴罡趾高气昂道:“这八局比试已过,到底是谁赢了?”他故意提高嗓门,大声宣扬,让在场的群雄愤愤不已。
孔韫也是怒目而视,道:“是你们赢了,要走要留,悉听尊便。”吴罡哈哈大笑,道:“留?那就不必了,省得坏了你们的胃口。”忽然厉声道:“苍云山之仇,就此一笔勾销,从此进水不犯河水。若你们还是不服,大可再攻来,定要你们有来无回。”
声若钟鼓,屋瓦皆震,群雄为之震惊。这苍云教如此可怕,恐怕武林从此争斗不休。
秦之槐拂尘轻甩,拱手道:“再会!”话音刚落,只见八道人影如鬼魅般消失,只留下目瞪口呆的群雄。
忽然有人急步来报,“欧阳家主,魔教数日前偷袭各大门派,东方盟主现已率领各路英雄奋力击退魔教,盟主请欧阳家主带领远征队伍尽快返程,以商对策。”
群雄皆震惊,这才想起吴罡临走前的话,原来魔教双管齐下,一边派人偷袭江湖各派,一边令八散仙比武扬威,这才是正真的“一笔勾销。”欧阳靖怒火不定,思索片刻,喝道:“各位今晚收拾行装,明日随我返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