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箭寒无影藤甲破(下)(1 / 1)

侠骨照银枪 3井瘦 5009 字 3个月前

“算你识相!”韩大钧也没想到对手败得如此坦然,倒也出乎意料。吴罡咧嘴笑道:“鬼影儿,折了吧,原形毕露,看你以后还怎么在江湖上混。”

那曲影踪怒目而视,用沙哑的声音道:“怎么?晚上不想好好睡觉!”吴罡一听,如临大敌,这曲影踪神出鬼没,自己可以防他一时三刻,却不能防他一年半载,急忙服软道:“别呀!我就随口说说,你大人大量,别忘心里去,我可不想在睡着睡着就永远醒不来了。”曲影踪冷哼一声,不再说话退到墙角阴暗处,身影渐渐褪去,与周围融为一体,若不是亲眼看着,当真察觉不到。

如今六局已毕,苍云教先输了一局,崔颜那黑脸更加难看,大步越出,苍劲稳健,此番八散仙尽出,若不胜岂不颜面扫地,眼神凶悍地扫视一圈,等着自己对手出现。不等孔韫宣布下一局比试之人,吴沛山也迈步而出。

“不笑魔崔颜,久仰大名!”吴沛山知道自己接下来的对手,心想是场恶战,沉着脸道:“不知这局比什么?”崔颜淡淡道:“据闻你吴沛山甲刀无双,我就以手中这支判官笔,领教领教。”只见那袖口吐出一支铁笔,通体黝黑,长约七寸,尾部有环,就再无其他。

吴沛山讥笑道:“这判官乃地府审判官职,赏善司、罚恶司、阴律司、查察司,公正严明,刚正不阿,不知崔兄你学得几分?”他借判官之名讽刺苍云教这些年的恶行,你崔颜怎么能比肩铁面无私的判官。崔颜那铁脸没有任何涟漪,只是淡淡说道:“正在心不在行,恶在里不在表。”言下之意,看人不能看表面,内心邪恶的人才是正真的小人。

吴沛山冷笑置之,这不过是欺瞒世人的谎言罢了,道:“你们魔教中人作恶多端,滥杀无辜,崔兄以判官之名行事,不怕哪天入了地府,面对那些判官时候,不羞愧汗颜吗?”崔颜却不以为然道:“男子汉立于天地之间,问心无愧,他判他的忠奸,我断我的善恶,何惧之有?”

“好!世人皆浑,众口难调,只断自己心中善恶。崔不笑,此必当浮一大白。”吴罡提壶一饮,大快淋漓,随后抛给崔颜,后者接过也是痛快一口。

吴沛山语塞,要真论起眼前这人的罪行,还当真没有。崔颜只从入了苍云教后,在教中执法严明,威信颇高,极少涉足江湖,所杀之人也寥寥,而且均奸臣贪官,真找不出其他污点。他从扈从手里接过藤甲单刀,正色道:“苍云教罪行累累,你崔颜自恃主持公正,却放纵教众危害江湖,岂不表里不一?今天我吴某人不才,只好替天罚恶了。”

“好!”群雄一片喝彩,若吴沛山胜了此局,魔教此番前来就前功尽弃,怎能不大快人心?只见他左手持盾,右手拿刀,攻守兼备,威风堂堂,群雄又是一阵喝彩!

吴沛山生于岭南的一个寨子部落,他和其余寨子男人无异,人小却彪悍好斗,从小就闯出名气,是个混世魔王。长大之后外出拜师学艺,学得一身好武功,不过在当时并无多大名气,因为江湖人听到他的“拼命三郎”的称号,都望而生退,并也不是敌不过,只是对他那纠缠不清的打法让人颇为头疼,索性避而不战。在中原打拼了数年后无果,众人对他均是退避三舍,无奈之下,只能返回岭南。

回到家乡,吴沛山第一件事就是整肃寨威。岭南少数民族部落星罗棋布,其间因土地水源多有纠纷,各部落均有一支队伍,每每遇到纠纷,便持械斗殴,平日也多有争执,谁强便可夺得更多资源。吴沛山便组织起同乡训练,传授武艺,一年后横扫各个寨村,威震岭南,其余寨村均不敢打其主意。再过数年,再无敌手,而他吴沛山之名,也深入人心,成为家喻户晓的人物。

本来只为保护自己村寨不受欺扰,后来他发觉必须整肃这种内斗的情况。于是吴沛山张罗勇士,严格训练,成立一支藤甲刀兵,在岭南地区主持公道,伸张正义,使得岭南所有部落寨主无一不服,逐步成为一方霸主,各寨村之间也因他的强势威望而少了争端,表面上能和气一团。

“刀甲无双?”崔颜冷冷道:“不过一些旁门左道。”吴沛山心里大怒,他在中原立名不成,是他心中的一块心病,在回归岭南的这些年,他一边收服其他部落,一边将所学武功整理糅合,创出一套刀甲配合的武功,近身死战,可谓另辟蹊径。

那精钢打造的刀约三尺长,三寸刀刃,刀柄上有护手,看起来有些另类,不同于中原刀。吴沛山朗声道:“领教了!”话音刚落,左手举盾护住身前,右手单刀直入,低身双脚侧步交替,速度极快,倏忽之间就已经到跟前。那柄钢刀从藤甲盾旁刺出,直插对手腹部,狠辣迅捷。

吴沛山身材不高,招式专走下三路,所谓“飞龙难敌地头蛇”,往往让对手难以招架。崔颜脸色忽变,双唇紧闭,怒目圆睁,正如他“不笑魔”称号,神情肃然,铁面无私,左掌上劈,右手下探,一攻一守,简洁分明。吴沛山举盾挡住,澎湃内力传来,膝盖竟不自觉往下跪方止住这下坠的掌力。不仅如此,对手的判官笔绕过自己的钢刀,点向面门,强扭脖子才堪堪躲过,侧身翻滚而出,怒目而视道:“你也是双手的武功,差点让你骗了。”崔颜淡然道:“是你无知。”

“嘿嘿,拿盾的。”吴罡在旁笑道:“跟你说吧,这崔不笑的武功名叫判官四相功,一共四个本相,每个本相里包含数个招式。别总是楞楞的,看别人拿个笔就认为他就只会一种武功。”

吴沛山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他小瞧了对手,险先吃了暗亏,如今被吴罡出言讥讽,更是颜面大失。群雄也纷纷疑狐,别人的同伴都是在旁指点的,还没见过把自己人武功底细透露给对手的,这吴罡也太不知轻重了。

崔颜回瞪了他一眼,吴罡反而理直气壮道:“怎么?反正你武功已经打出去了,知道也是迟早的事,不能怪我多嘴。”崔颜眼神忽然暴戾,秦之槐见势不妙,急忙低喝道:“吴罡,退下!”吴罡哀怨看了一眼,把脸转到一边,生气地自己喝起酒来。

群雄正觉得他的样子忍俊不禁,忽闻吴沛山道:“我一刀一盾,你一笔一掌,正好配个对,切磋切磋。”立甲盾于胸前,猛冲而来,想借着盾的坚固,狂压而去。崔颜由怒变善,笑容可掬,左掌平推,抵住盾牌,右手执笔,笔走龙蛇,词倾河汉,气势恢宏,绵密不绝。吴沛山心知厉害,足下一旋,从对手左侧绕了过去,钢刀直指他后腰。若换了旁人,必然被这鬼魅的身法和毒辣的刀法逼得狼狈不堪,可崔颜忽然目光如炬,变成一副大义凛然的神情,暴喝一声,后脑如长了眼睛似的,手中判官笔带着雷霆之势,准确无误地直取对手面门。吴沛山大骇,急忙举盾相迎,如遭这判官笔千钧一击,手臂发麻。这麻阵未过,吴沛山侧滚而去,立盾在前,钢刀却斜上吐出,也是迎面捅来。

群雄高呼一声,并不是吴沛山武功如何之高,而是他鬼魅地滚地战法让人防不胜防,再者他硬朗的作风,每一招都是取人性命的狠辣招式,不愧为彪悍之人,这一刀看似普通,却在对手招尽之际的空隙间刺来,而且此时双方距离最短,钢刀比任何时候都要快上一步,群雄都以为崔颜避无可避,就算能堪堪避开,肩头定是皮开肉绽,正准备欢呼时,只见崔颜脸色漠然,天塌不惊,右手判官笔一勾一点,勾如惊鸿一瞥,盘古开天地,混沌一分,黑白既明,既猛又巧地将钢刀引开;点如骤雨初至,万钧之力,气势汹汹,誓要裂地破石。

“哎呀!”吴罡瞠目结舌道:“崔不笑居然使出了阴律司相。”

吴沛山如临大敌,崔颜那一勾,一道弧线把自己钢刀抖到一边,而顺势往下的那一点,如九天玄雷,直扑胸口。他生性好斗,越是危急时刻,骨子里不服输的劲就越凶。他怒喝一声,将身子缩成一团,躲在盾甲之下,双足和左臂抵住盾牌,使得更稳当地硬接这一戳。

“哇”地一声,崔颜那雷霆一击重重点在盾牌上,内力袭来,吴沛山被硬生生压垮在地上,五脏俱裂,喷出一口鲜血。而崔颜也不好过,本以为能戳破这藤蔓制成的盾甲,岂料它异常坚固,如击金石,被反震之力震退,五脏六腑皆伤,虎口流血,战战巍巍,立在原地调息,那黑沉沉的脸没有一丝波澜。

在场少数人知道,这一击两人俱伤,不相伯仲。欧阳靖道:“据闻不笑魔崔颜武功源出佛门俗家的十八罗汉相神功,在归顺苍云教后,由佛入道,把原本的佛家十八罗汉相神功变化而成为如今的包含道家精髓的四相功。”

“十八相变四相?”罗凌云奇道:“怎么越变越少?”欧阳靖解释道:“罗大哥有所不知,这四相来头可不小,是依照地府四大判官的本相而创,既赏善司的魏征相、罚恶司钟馗相、察查司陆之道相和阴律司崔钰相。四司各掌不同,招式也全然不一,方才他所用的便是阴律司崔钰本相。崔钰主管查案司,赏善罚恶,管人生死,权冠古今,他手握生死薄和勾魂笔,只需一勾一点,谁该死谁该活便只在须臾之间。方才那招,已深得精髓,若不是吴大哥藤甲坚硬,怕是丢了性命。”

吴沛山右手手背摸了摸嘴角鲜血,目露凶光,丝毫没有方才的败相,道:“好功夫,我再讨教。”说罢强忍着伤,猛扑过去。

群雄哪里知他是带伤硬上,以为他只是吐了口血,并无大碍,纷纷喝彩。崔颜也眉头紧蹙,心想这人是不要命了吗?哪有人没等伤势平复就拼命厮杀而来。可惜吴沛山错了,他不知自己也是不死不休的直性格,崔颜压着气血翻腾,手中判官笔如催命符,也发疯了似的打了过去。

两人越斗越凶,都是拼命打法。吴沛山刀刀凶悍,专取下三路,崔颜招招毒辣,取穴打位,只走了二十回合,二人身上鲜血直流,任然丝毫无惧,全凭着胸中那股气支撑着。群雄也瞠目结舌,从来没有见过如此纠缠死斗的场面。吴沛山刚一刀划破崔颜的手臂,大腿冷不丁中了一刺,你来我往,互不相容。

“呔!”缠斗中的崔颜大喝一声,突然面色庄严,如降魔罗汉,威严赫赫,手中判官笔直捣黄龙,当头棒喝,无数残影攻来,分不清虚实。

“成了!”秦之槐释怀道:“崔兄弟终于突破界限,领悟佛道双修之妙。”话音刚落,只听得一声不寻常的穿透之声,震醒众人。只见崔颜的判官笔已经刺穿对手那坚硬如铁的藤甲。崔颜笑了,如地狱使者令人窒息的笑容,提笔运劲,硬生生将藤甲尽数分裂成一段段枯枝,散落一地。

“什么?”吴沛山惊呼,没想到自己的盾甲竟在顷刻间四分五裂。这盾甲是用秘制藤甲编制而成,坚如金石,水火不侵,可若其中一点被破,就像结绳断了一节,其余的节节败退,掉落一地。只是没想到崔颜那一刺,竟能有如此威力。

盾甲一破,吴沛山实力大减,可他凶狠之气任在,双手握住钢刀,低身仆步,砍向崔颜双腿。他征战多年,自知取舍,既然藤甲已破,又何须留恋,索性放下,自己仍有兵器在手,又有何惧。崔颜刚才那一击是灵光一现,将佛道两相发挥极致,并不熟练,若想再使出,难如登天。旋即施展罚恶司的“钟馗相”,凶神恶煞,笔若惊雷,直落九天。两者兵器“锵锵”做响,瞬间走了十余招,吴沛山双足运劲突然跳起,君临天下,如猛虎般扑了过去。崔颜笔尖一转,赫然是“魏征相”,卸力打力,出招平和轻盈,以巧胜之。崔颜这“判官相”虽只有四相,但每一相包含精妙招式,有些四象生八卦的意思,不比之前所学的十八罗汉相逊色。

吴沛山一个侧滚绕到身后,忽然发力猛攻,强攻上三路,刀势一招接一招,环环相扣,让人无暇他顾。崔颜不退半步,使出“陆之道相”,反手就是一刺,快如闪电,令人窒息。吴沛山没了盾甲,钢刀上挑,接着连消带打,直取中路。

“妙!”苗之山赞道:“吴兄这刀法囊括上中下三路,出招诡异,皆取人要害,环环相扣,连绵不绝。”话音刚落,崔颜冷不防大腿又中一刀,鲜血淋漓。还未等群雄欢呼叫好,崔颜使出“钟馗相”,雷霆一点,打向吴沛山腰间穴道。

吴沛山正得意,不料想对手反扑如此之快,回刀横挡,岂知这招“钟馗降罪”势大力沉,那钢刀怦然断裂,崔颜手指微动,那判官笔在指尖转动,笔端铜环狠狠点在吴沛山腰间穴上,后者闷哼一声,倒地不起。

崔颜一招得手,却不下死手,心想:“吴沛山在岭南颇有威望,平复长久以来的内斗,若此刻杀了他,不仅无功,反而有罪,罢了。”想到这里,旋即收起判官笔,道:“得罪!”

群雄长舒一口气,擂台比试,刀剑无眼,生死有命,若此刻崔颜把心一横杀了吴沛山,群雄也只能敢怒不敢言,好在崔颜点到即止,没有加害于他。

如此一来,双方均是三胜三负一平,而最后一局关乎这成败,而众所周知,最后一局的关键人物,就是那公孙如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