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九章 用命来还(1 / 1)

距离武慈上一次拔剑,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了。

曾经,他也是剑修中赫赫有名,剑术刚猛霸烈的“无常剑”,平乱安邦,杀尽所见贼寇敌子,在夜云台一度比段淳威名更盛,成为下一任天武门掌门的呼声更高。

但极刚易折,杀意过剩争强好斗的他,很快就因为无法控制自己的剑心,而在入定时走火入魔,一夜白头,险些修为尽毁。

在漫长的疗伤过程里,武慈使剑的次数越来越少,人越来越沉默平和,每日在天武门中打打拳,指点指点弟子,早已将年轻时自己那一朝得势时,那看上去恢弘庞大,实际上狂妄又盲目的执念抛在了脑后。

他终于认清,自己作为剑修时想守护的东西,从来不应该是自己的年少轻狂时放下的豪言壮语,更不是那可有可无的无常剑的名头。

而是眼前,那曾沧海拾珠,从一众凡人中选中自己,培养自己成才成名的天武门。

这曾经在夜云台声名显赫的一方仙门,如今已经是风雨飘摇,几经生死。

而此刻,武慈在时隔数年后再一次拔剑,冲向强敌时,几度蒙尘,沉寂已久的剑心一片澄澈,灿若天明。

明知不可为而为之。

“杀!”

武慈仰天长啸,须发飘飞间,一股锋锐无匹的气势从他身上陡然暴起,他持剑率先抢攻向三元门为首长老,一身剑意如影随至。

这一刻,他以身为剑,早已和手中宝剑合二为一。

烈阳耀九天,欲断人间路!

从武慈拔剑而出,再到他杀向三元门长老的这一段路上,一道焦灼的深色履带火焰一样燎断地表,空气弯曲跳跃,将三元门长老愕然的模样映射的更加扭曲。

如此声势,实在令人难以相信出自一名金丹境剑修之手!

然,即便是武慈率先抢攻,三元门为首长老反应速度也不是盖的,他只诧异了一瞬,立即着手反攻,两道幽幽剑魂从他的宝剑上嘶叫着飘出,一黑一白,纠缠着咬向空中拔剑斩来的武慈!

三元门作为夜阙台剑修名门,其独门武学《三元汇神剑法》,以剑魂之术闻名一方。习得此剑法者通晓阴阳,炼太阴太阳太吾之气与己剑,至多能从剑意中炼出三道剑魂,从而将自己的剑法威力提升数倍!

轰轰轰  电光火石间,两人在空中已交手无数回,武慈封剑数年不问世事,剑锋一朝重现天地,一招一式间蕴含的威力比之前何止多了数倍。

他剑气所过之境,如天火降临,烽烟四乱而绝迹百米。

极武殿前,龟裂的地面登时碎成一片齑粉,两人从地面越打至半空,气势汹汹杀招迭出,惊动得整个天武门弟子哗然四起,从修炼处蜂蛹而出,直奔极武殿而来。

“既然三位今日有备而来,不安好心,那可别怪我何某今日不讲人情,收下你们三元门三位长老的命了!”

与此同时,何修成再也按捺不住心中郁愤,冷笑一声冲入战局,冲着三元门余下两位长老,剑出如龙,木叶狂卷。

终于,这一天还是到了。

段淳神色复杂地长叹一口气,对极武殿中,他的十几位师兄弟淡淡道:

“天武门接下来,可就靠你们了。”

他随即步入战局,身似火炼,如贯长虹!

就在梦瑶走后不久,夏流风遥望着天边朝霞时,他身上隶属于天武门内门弟子的腰牌,忽然发出轻微的震动。

“两快一慢,紧急撤离?”

回忆起内阁通过腰牌通知的信息含义,夏流风还未摸清情况,就见极武殿的上空,一红一黑两道身影飞速交叠上升,每一次交手都在空中炸出一道刺耳的剑鸣。

他们的身后,一边是一柄如有实质的虚幻剑影,另一边则是一黑一白两道纠缠魂魄,三者在空中激烈厮杀、碰撞、湮灭又重生,将天武山的整片天空万云打散,灼尽空气中的每一滴水汽。

天武门遇到麻烦了。

这个念头在夏流风心中闪过,但很快,他又想起天武门的护山大阵,和山后禁地中潜藏着的镇门神兽来,心中未见慌乱,思索片刻后决定按照天武门的指示,先行撤离。

即便是身为内门弟子的他,在这种时候,不听从指挥行事,也只是给在忙碌的师叔师伯们添乱。

他和小八一齐匆匆奔向天武门后山,而在这个过程中,极武殿忽然华光大亮,数道金光从其中飘然而出,联动起整个天武山上其余地方的某处建筑,行成一个牢不可破的巨型大阵,将整个天武山都纳入其中。

虚幻的各种兽影,不断从大阵边缘处奔袭而出,它们绕过了持有天武门弟子腰牌的夏流风和小八,或飞或走,嘶叫着杀向与红色剑影战在一处的那个陌生人影!

万兽奔袭,穿行与世,死亡轮回,永无休止。

那将红色剑影稳压了一头的陌生人影,不得不抽出大把精力去对付这些兽潮,而这些兽潮却全是天武门通过阵法催得,杀它们不尽,越涌越多。

眼见情况稳定下来,夏流风不再多向极武殿分心,他匆促和小八赶到天武山的后山,此地燕飞白已经打开了一处阵角,将不断赶来的天武门弟子通通放出去。

“燕师叔…”

夏流风想和他打听些什么,燕师叔却表情严肃,一手将他赶出大阵。

“向南走,别回头!”

夏流风钻出大阵,心中突然有种怅然若失的空荡感,他猛地回头又看了一眼燕飞白,却被后者粗鲁地一巴掌推出去老远。

“让你别回头,你这老小子听不见是不是,滚啊!”

燕飞白脾气暴躁,当即冲他破口大骂,然而夏流风心中空荡的感觉却越加严重,他急急追问道:

“梦瑶长老此刻在哪?我还有东西没有给她!”

燕飞白嘴唇翕张,死死瞪他道:

“你不需要知道,她的安危自然有人保全。你只用关心自己就行,快走吧!”

说着,燕飞白的身影已在大阵后模糊不清。

夏流风死死捏着拳头,和小八一起依言向南下山。往日里慢慢步行要半天功夫的山路,此时不过一刻钟便走到了山底。

一路上,夏流风前后看到了十数个天武门的弟子,都是接到紧急撤离消息后,被燕飞白粗暴赶出天武山的内门弟子。

其中,除了焦怀恩、松子安、慕湘柔几人外,其余弟子大都茫然无措,丝毫不知为何昨日还热火朝天在修炼的他们,今日会忽逢大难,不知为何便被赶出山门,归期未知。

天武门究竟发生了什么?

就在所有人一边向南撤离,一边忐忑不安地低声讨论时,数十道持刀身影从前方林地中一跃而出,横亘在道路中央。

来着分为灰蓝两波,其中蓝色短褂、虎口长刀、暗纹织锦的衣衫胸前绣缝着一个“霸”字圆环的修士,这一批无疑是天武门的老仇人,霸刀门的精锐弟子。

而另一批身着便衣,佩剑平凡,身手不凡却周身看不出丝毫身份标识的修士,毫无疑问属于夜阙台的三元门。

“想知道发生了什么?哈,我来告诉你们。”

霸刀门为首一青年,身跨九环刀,眼角细长,眉尾一道刀疤,冷笑着向前一跨。

“你们天武门掌门长老们暗中勾结妙音殿细作,窃取三元门仙门秘法!在夜阁领地里,庇护妙音殿细作是什么罪名不需得我们再说吧,识相点就速速引颈投降,夜阁还可以看在以往的情面上,对不知情的普通弟子从宽处理!否则的话…”

“否则什么?”

焦怀恩一步踏出,面沉如水,对于霸刀门这位青年不屑地撤撤嘴角。

“一个连夜阁修行名额都争不过一个女人的家伙,在这里狂吠的样子,真的好像一条狗。”

“焦怀恩你敢!”

刀疤眉霍然色变,九环刀缓缓横在身前:

“别以为你在夜阁待了两年,今日我罗程平便怕你了!”

焦怀恩不屑与他多言,剑出如虹,径直杀入敌阵中!

“天武门的好男儿,莫听他们胡言乱语,今日胆敢抓捕我们的人,一视同仁全部宰了再说!”

“师兄说得好!”

焦怀恩一声令下,天武门弟子萎靡的气氛一震,拔剑而出随着他冲上前去,与三元门和霸刀门弟子战成一片!

刀剑挥舞间,夏流风却如遭雷击,死死站在原地,一动未动。

他死死看着那个和焦怀恩杀成一片的,那个自称罗程平的霸刀门弟子,瞳孔中一点火焰跳跃喷涌,几欲沸腾。

原因无他,就在这罗程平出现在此地的第一时间,画仙在他心底轻轻提醒道:

“你不是一直在找自己的杀孙仇人么?那个刀疤眉细长眼的男人,就是其中之一。”

“那日,这罗程平受令来取林落手中的美人图,也就是我。恰好林落在飞虎洞天时候因为几株灵草和他结了点仇,在加上霸刀门掌门赏赐给林落的一些好物,恶从心起,趁着林落不备偷袭于他,导致林落匆忙逃离路上重伤未治,流落荒野而亡。”

“…之一?”

夏流风咀嚼着画仙话中深意,哑声问道。

“不错。”

雪晴停顿片刻道:“另一人,则是霸刀门长老之一,他粗通卜卦之术,对于关于我的一些卦象总有看不明白之处,便想将我借走观摩,林落拒绝了他,他便令罗程平前来强借。”

她想了想又补充道:

“林落不愿借给他,是因为此人对卜卦之术一知半解,看不懂之卦象卦物多之又多,被他借走之物多是有借无还,不了了之。”

三个门派最精锐的弟子杀成一团,一片嘶吼声里,夏流风缓缓抽出自己的砍柴剑,冷笑一声望向焦怀恩和罗程平的战场,大步挺身,持剑而入!

焦怀恩正和那罗程平杀至酣处,剑锋行云流水般从罗程平周身三十六要穴处连绵指点,以攻代收,剑法丝丝入迫罗程平放弃自己威力刚猛的九环刀攻击法,被迫防守。

“你竟然这么快学会了夜阁的《追思剑》!”

罗程平心神巨震,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他本以为这句话说用来形容两年之内小成《奔雷灭火刀法》的自己,却不料这焦怀恩的资质竟然如此逆天,短短两年之内便能将《追思剑》这种玄阶高级剑法登堂入室,威力丝毫不逊他之前拿手的《烈阳剑法》!

面对如丝如扣的追思剑,他苦学而来为对抗天武门弟子的奔雷灭火刀法,此刻竟像跳梁小丑一样粗鄙不堪,被他的剑法完全牵着鼻子打,笨重至极。

焦怀恩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手中剑华凝而不散,没有一丝想和他聊天的念头,身姿轻巧在他刀芒中腾挪,快剑封喉。

“你竟然敢小看我!”

得不到回应,罗程平恼羞成怒,一股血气涌上心头,不再兼顾下盘的防御,而是决定以伤换伤,自损八百也要割下焦怀恩几块肉来。

反正此地他们人多,只要不伤及要害,换血也能将天武门的一干人等全部堵下来!

正在此时,焦怀恩眼神一凝,忽而望向了不远处慕湘柔和三元门弟子的战场,那里她以一敌二已现疲态,在一双剑魂的干扰下身姿越慢,险象环生。

焦怀恩微微皱眉,适才走神片刻,正赶上罗程平忽然爆发,六道连绵刀气趁他不备眨眼挥出,接连逼迫的他后退闪躲,一时狼狈。

嚓,最后一道刀气擦着他的鬓角划过,留下一条细细的血线。焦怀恩额边飘起寸缕断发,迎风乱舞,方才眼中那一瞬的担忧,转眼变成了森然杀气,几欲要将罗程平杀吃入腹。

“这么看着我作甚!大丈夫脸上一道疤,有又何妨?怎么跟个娘们似的,恼羞成怒起来!”

罗程平脸色僵硬,被他杀意奔腾的眼神骇到片刻,一时竟有些毛骨悚然。

焦怀恩拇指抹去鬓角血丝,森森开口:

“你把她喜欢的东西弄坏,可做好用命来还的准备了?”

罗程平一愣。“什么?”

他还未想通他话中深意,焦怀恩已经剑出如龙,向着他极速奔袭而来,惊鸿一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