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知县秉性率真,放心,我不会乱说的。”
刘大满当即对吴谦竖起了大拇指,说:
“我就知道!吴提刑是个耿直人!实不相瞒,在下的这个知县是花钱买的摄官转正。你也知道,这穷乡僻壤的地方,说是县,其实就巴掌大地方,正经科举出身的没人愿意来当职。我花大价钱,找亲戚用了用关系,这才买了个知县当当。所以,嘿嘿,这说官方话还有舞文弄墨,我可是不会。”
所谓摄官转正者,是由于宋代某些地方生产力有限、条件恶劣,导致一方面本地人很难考上科举,另一方面外地官员也不愿意到这里任基层职务。
为了应对这种状况,宋廷便在当地挑选因特恩补授无品散官之人或者是落第士子出任“摄官”。摄官在当地工作三年后,可转为正式官员。
令吴谦吃惊的是,就算你刘大满是花钱钻空子买的官,也没必要对我说吧?你这不是把自己把柄往人手里送吗?
“咳咳,”吴谦问道:“刘知县买官,不怕别人告你的状吗?”
“嗨!”刘大满不屑地甩了甩头,“说实话,我们这穷乡僻壤和吴提刑你待过的大地方不一样,在这里按孔老爷子的那套道理是讲不通的!这里氏族观念强,认头不认官,认理不认法!”
“哦?怎么说?”
“就比方说我吧,我刘家在这璧山县是有头有脸且辈分最高的氏族,所以我说话哪怕是骂也好、哄也好,他们都听我的。这是要有威严。还有,别看我是买的官,但我做官不敢说造福一方,也绝对是赏罚分明,绝不扰民、绝不偏袒,所以百姓也信我的。这叫说话有分量。
这里的老百姓不喜欢满口仁义道德、爱民如子,实际上道貌岸然,天天搜刮民脂民膏的官员。所以全县百姓都知道我刘大满是买的知县,但绝不会去告御状说我的坏去。至于像吴提刑你这种外来官员,一是几年见不了一个,二是和我没有利益冲突,人家闲的蛋疼来举报我?”
刘大满话糙理不糙,在这种地方必须有宗族背景你才能让百姓都听你的。而且如果你敢对老百姓不讲道理,强取豪夺,第二天就能看到一群人拎着锄头扁担堵到县衙门口了。
“哈哈哈哈!”吴谦被他这一番耿直的话逗乐了,“早听说川人耿直,刘知县真是个地地道道的川人啊。”
“哈哈,”刘大满也笑着说:“让吴提刑见笑了。不过刚才这牛家人为啥要对吴提刑动手?他们不让你查案子?”
“他们欺负人!”米儿抢过话去,指着一旁还在搂着孩子抽泣的二娘,“他们一家人欺负这个带孩子的弱女子,我们看不下去了去制止,他们就想对我们动手!”
刘大满目光看向二娘,忽然他脸色一黑,冲着地上一直跪着不敢起来的牛家人骂道:
“格老子的,你牛家是不懂规矩还是当家的是三岁孩子?你家老三死了,二娘是他嫂子,怎么给人家也穿了一身孝?”
吴谦这时也才想起来,大孝是晚辈给长辈穿的,他们让二娘给老三穿一身孝,本身就是一种侮辱。
牛家人鸦雀无声。
别看王婆子平时嗓门挺大,可真碰到刘大满这种厉害人的时候,她登时就被吓破了胆,一句话也不敢说了。
至于老二,他只看他娘的脸上行事,王婆子不说话,他也不说话。
还是跪在后面的一位女子说道:
“回禀知县,我家官人死那天晚上的饭是她做的,说不定就是她偷偷下毒害死了我官人。就算不是她下的毒,也是她克死的。婆婆说她不吉利,让她穿孝是便宜她了。”
“嘶…”刘大满气得捋了捋袖子,“我说三娘,要不是看你男人死了,我早让衙役抽你大嘴巴子了!本官不是告诉过你们了吗?本官检验过了,你官人的死和下毒半毛钱关系都没有,是被砸死的。谁不知道你牛家一天三顿饭,还有家务活都是二娘做的?你官人倒是想吃你做的饭,你她娘的做过吗?”
刘大满连说带骂,三娘登时就哭了。刘大满仍然不依不饶:
“哭哭哭!天天的就知道欺负人家,你还哭起来了?还有老二,你一个男人,自己老婆孩子天天被人欺负,你怎么连个屁都不放一个?”
老二拧着脖子:
“我娘说她不孝顺,她活该。”
“格老子的,”刘大满气得用手拍了拍脑袋,呲着牙说:“你老二还真他娘的是个人才!老子是不是还得举孝廉把你报给朝廷,让朝廷奖励奖励你啊?”
吴谦着急办案,不打算在这和他们争口舌浪费时间,于是说道:
“刘知县,既然你也来了,就陪我去案发现场看看吧。听说那是个双重密室,我十分感兴趣。”
“好嘞!”刘大满指着一个跪在地上的男丁说:“牛大头,你是牛家的堂兄弟,带我们去一趟吧!”
牛大头是老三的堂兄弟,他平常就在棺材铺里干活讨生计。
牛大头连连磕头,“行行行!小的这就带你们去!”
刘大满又对着衙役说:
“留几个人给我把他们都弄到屋子里去,这几天吴提刑要来查案,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亲戚就别来了。对了,把他们给我看好了,谁再欺负二娘,就给我大嘴巴使劲扇!剩下的跟我去后院。”
随后牛大头带路往后院走去。
吴谦问刘大满说:
“刘知县,这个案子你怎么看?”
“不瞒你说,卑职觉着这案子有点蹊跷。据牛家人说,这老三在外挣了钱,昨天晚上在家里摆了一大桌子菜宴请全家,这是人之常情。喝到最后,其他人都回去睡觉了,就剩他和老大两人越喝越高兴,最后是烂醉如泥。这也是常有的事。
可谁知道第二天一大早,老大和老三都不见了,一家人赶紧去找,最后在后院的杂物间里听见了动静。等打开门一看,才发现老三已经死了。屋子里只有老大和老三,你说不是老大杀的能是谁杀的?可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