层层窗纱飘动，不知什么时候，夜空中无声地洒下细雨，把窗纱打湿了一片。

过去的一天对其他人来说是普普通通的一天，对廖和忠来说却是过去的几十年中说过最多谎话的一天。

他轻轻推上窗户，心中自责着自己今天的谎话连篇，自嘲着自己竖业后立下的规矩。

人到中年善变摇摆，而今蓦然回首，万般滋味早已尝遍，却唯独没有体会过今天的不得已。

天仔跟蓝岚所说过的话，他记在心里，就算是面对乐坛泰山一般存在的何尚忠，也没有说出实情，而是一次又一次的重复着“投稿”的说法，让何尚忠在这里呆了整整一天后悻悻而归。

看得出，何尚忠的表情所展示的是他内里十分心苦，对“天仔”的做法百般不解，对“天仔”千种期望空尽。

其实廖和忠也有所感触，难以想象那个乡下出来的少年，为何可以抵挡住自己百万年薪聘请的诱惑，为何可以枉顾何尚忠公开招纳他为音乐学院客席讲师的名望吸引。

从乡下出来城市，不就是为了名和利吗？

要知道，不管是哪一种，对于乐坛的音乐人来说，都是可遇而不可求的机会。

如果“天仔”此时的境遇，如同面对上午9点钟的太阳，只等正午时分阳光洒在当头，他就能徐徐生辉，如同闪亮的新星一般。

那么现在他的做法，无疑是背对骄阳，放弃华荣而选择了晦明。

.........

夜里10点半，杨灏天和往常一样来到了刘小妮单位楼下，摸了摸口袋，只掏出一只打火机，发现没带烟就准备去马路对面的士多店买烟，刚走出两步就听见后面刘小妮的声音传来。

“小伙子，抽烟不好，满嘴烟味以后看你怎么找女朋友”

杨灏天停住了脚步，转过头朝着刘小妮笑了笑，“姐，我也抽不多，三天一包都抽不完。”

“再少也是有害健康，今天陪我走走。”

刘小妮说话的语气可以听出她今天的心情极差，杨灏天边走边把打火机收回口袋，来到刘小妮身边，“姐，今天怎么了？那个秦主任又给你找麻烦了？”

刘小妮叹了口气，“姐快失业了，今天台里正式发下通知，后天周健要来台里做直播访问。”

杨灏天闻言搞不清楚是什么状况，之前秦主任有说过刘小妮的工作做不长，这一点他清楚，但是周健来做访问直播，就是她的职位结束的日子，这从何说起。

“来就来呗，做个访问和你失业有什么关系？”

刘小妮停下脚步，伸出手指带着警告的语气指着他说：“你不可以跟我爸说。”

杨灏天笑了笑手：“你就放心吧，咱们是一伙的。”

“秦主任和周健据说关系不浅，台里有同事无意中听到秦主任在洗手间和周健的通话内容，说是要在节目里给我找麻烦，所以可能这次的访问，就是要让我下岗了。”

“是不是你得罪秦主任了？”

刘小妮摇了摇头，“秦主任安排了个亲戚在台里工作，她想做电台主持，听说还给秦主任塞了不少红包，所以从上个月开始一直安排我加班，还找她的助理暗示我要么走人，要么“识做点”。”

杨灏天点头，“识做点”的意思他怎么可能不懂。

刘小妮继续说：“这个职位是我自己努力争取来的，凭什么要我让出来。”

说到这里刘小妮目光开始闪烁，看的杨灏天心里紧了紧，好像被什么东西揪了起来。

但他心里也明白，在这个人情社会里，哪里有那么多的“凭什么”，又何来好景如斯，不过是人前称意，人后多相宜罢了。

想到这里，杨灏天开口问道：“姐，你很喜欢这个工作吗？

刘小妮点头说：“我和岚岚还有靓靓一样，我们都喜欢音乐，说起来岚岚和靓靓都算称心如意，而我不想在店里看店，所以才考了电台的这个职位，唉，算了，我最多去岚岚公司当经纪人吧，听说赵若颖现在挺火的，她还没有经纪人。”

“赵若颖唱的星晴是很不错，按说她现在应该地位急剧上升，为什么连经纪人都没有？”

“因为她是女歌手啊，现在华夏乐坛女歌手很少可以挤进二线的，基本上都是开头火一把，然后回归平淡，所以现在很少人愿意去当一个女歌手的经纪人，那意味着很快就会陷入困境，杭城市的陈佳佳现在也一样，太委屈虽然成绩还算过得去，经纪人也是由公司的艺人部经理在兼任的。”

“哦，原来是这样。”

杨灏天曾经听蓝岚说过，现在的华夏乐坛歌手格局严重的阳盛阴衰，几乎每一家唱片公司旗下都有十几个歌手，但大部分都是男歌手居多。

究其原因，是因为女歌手的歌路很窄，偶尔有这么一两个可以在唱片市场拿下一点成绩或者在乐坛打出一点名声，但因为歌路的问题，很难得到巩固。

在过往乐坛几十年的发展历程上，除了港城和燕京两地各出了一个天后级歌手，其他公司尝试过将资源堆积在一个女歌手身上，但很快，又走了大部分女歌手的老路。

成名快，下沉也快，是目前乐坛对女歌手的定义。

而美乐唱片公司的赵若颖不同，据说她父母都是剧团出身，和廖和忠还是故人，加上她从小就学粤剧，所以成为美乐唱片公司的签约歌手。

而且蓝岚还私下透露过，廖和忠会倾尽一切资源来培养赵若颖，哪怕能火一段时间就销声匿迹，也不会退缩，算是对她父母在美乐唱片最困难的时候伸出过援手的回报。

想到此处，杨灏天看着刘小妮说：“行啊，那就去当经纪人呗，赵若颖的歌那么好听，应该不会那么快人气下跌的。”

刘小妮撇撇嘴，“到时候再说吧，起码要等这份工作结束以后才能考虑，到时候靓靓肯不肯还两说呢？”

“我一直听你和岚姐说靓靓，名字就像个天使姐姐一样，她是干什么的呀？”

刘小妮露出一副担忧的神色说：“她是我和岚岚的闺蜜，珠市乐响娱乐公司的签约歌手，大学最后一年乐响娱乐公司来大学挑选歌手，靓靓当时唱了一首最浪漫的事签了进去，还有，你叫她姐可以，叫天使姐姐，我揍你。”，

说到最后，刘小妮将玉手紧握成拳头在杨灏天面前晃了晃。

杨灏天咽了口唾沫，“那你是担心靓靓姐会要求你去给她当经纪人咯？是这个意思吧？”

“靓靓进去这个唱片公司一年多，好不容易熬完了培训学习，现在公司准备给她做首推，第一张唱片的首推很重要，如果我去珠市的话，到时候唱片发布全国跑来来去的，我放心不下我爸。”

杨灏天若有所思，如果是这样的话，把张靓靓喊过来羊城市，不是最理想的结局吗？

至于那个培养她的乐响公司，自己绝对有能力可以补偿他培养一年多的成本，因为那就是几首歌的事情而已。

想明白以后，他开口说：“凭关系，我觉得你还是去做靓靓姐的经纪人好一些，最多让她跳槽到美乐唱片跟岚岚姐一起嘛。”

刘小妮白了眼杨灏天，说了句“白眼狼”，然后朝着路边走去。

杨灏天被说的莫名其妙，连忙追上去问：“姐，靓靓姐来羊城市不好吗？”

刘小妮沿着马路的人行道走着，听见杨灏天的问题，便停下脚步，一脸认真的看着他说：“姐是时候教一教你做人的道理了。”

说完后，稍微停顿了几秒钟，继续说：“先不说靓靓身上的合约，做人最起码要厚道，乐响公司培训她一年多，花费的时间和精力不可以不承认，现在面临出道的时候，撒腿走人，你认为合适吗？”

“还有，公司的人对她很好，尤其是乐坛的甜歌天后肖雪，对她那是宠的没天了，吃住在一起不说，平时就像个老师一样，教她这，教她那，你说现在叫靓靓跳槽，合适吗？”

“第三，这也是最重要的，做人一定要知恩图报。小天，我知道你是为了姐好，但你太年轻了，记住姐今天说的话，凡事不要想当然，世上没有理所应当，要当想然，先看当时，再仔细想一想，然后再去做，知道吗？”

三十多岁心理年纪的杨灏天被刘小妮这么一通教育，也不禁脸色通红。

的确，表面上，他草率了。

好像没有考虑乐响公司，只考虑了刘小妮的情况，所以才说让张靓靓跳槽过来羊城市。

万两黄金容易求，做人道理却比这万两黄金更值钱，更难学。

这个理论他懂，也对刘小妮心里的位置又调整了一下，更贴近自己的内心，分量也更重了一些。

原因无他，一个肯教自己做人道理的人，是真正为自己好的人，就那么简单。

只是，刘小妮并不清楚，如果张靓靓来了羊城市，他可以让张靓靓站在乐坛的高位，将女歌手在乐坛的天埑变成通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