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间,用过饭,陆锦年住进了师祖陆无悔为他准备好的厢房里。
因为是特意叮嘱的,有长住的意思,所以下人们将这里打扫的很干净,一应用度都备的很足。
陆锦年躺在床上,回忆今天发生的一切,犹自如在梦中,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呼——
却此时,窗外传来衣袂声,一道人影从窗前掠过。
“什么人!”
陆锦年心生警惕,从床头的背囊里取出短刀,翻窗追了出去。
人影一袭黑衣,在前方不紧不慢的吊着,身上并无杀意,也不见贼人被发现的惶急。
陆锦年眉头一皱,心有所思,遂没有惊动陆宅的其他人,悄声跟了上去。
果不其然,这个黑衣人的目的只是要引起陆锦年的注意,在带着他兜兜转转了好一会儿,来到一处无人的僻静之地后,他停下了脚步,背对着紧追而来的陆锦年。
“你是何人,引我来此有何目的?”陆锦年问道。
黑衣人没有回答,而是慢悠悠地转过身来。
接着月光,陆锦年看清了他的侧颜,瞳孔微微一缩,脱口而出道:“陆大伯!”
陆放歌!
黑衣人竟是陆放歌!
“闭嘴,我不是你大伯,你也不是我子侄,你和你那个讨厌的师父一样,都不是我陆家人。”身着黑衣的陆放歌眉宇间带着一抹戾气。
“陆锦年,我不管你是不是真的陆渐离的弟子,我引你来只是想告诉你,我不喜欢你,陆家不欢迎你,包括你的那个猎龙人师父。
你可以仗着父亲对你的喜欢得意一时,但我希望你能好自为之,这个家终究是不欢迎你的,你若还要点脸面,就自行离去,免得以后撕破了脸皮,大家彼此都难堪。
还有,我听说你那个让人生厌的师父失踪了,想借我陆家的力量去寻他,我可以帮你,但前提是,你离开陆家,永远别再踏进陆家一步。”
陆放歌的一番话如同重锤砸落在陆锦年的心尖。
他没有害怕,更不觉得失落,只是对师父感到不值。
他最敬爱的师父,在义兄弟眼中竟然是眼中钉、肉中刺一样的形象,他们对师父的恨,已经深到连任何与师父有关的事物看着都碍眼的地步。
陆锦年不知道该说这是师父的悲哀还是师祖的悲哀,但他知道,经过这一夜,这一席话,他和陆家的缘分就断了。
他忽然有些理解师父为什么会给师祖写书信,却从不带他来师祖家中拜见——换做他有这样一群恨不能啖其骨、噬其肉的义兄弟,他也不愿意让弟子看到这些。
陆锦年是个要脸的人,哪怕他不要脸,师父的脸他也得拾起来。
“好,我明日就跟师祖请辞。”陆锦年没有丝毫犹豫。
陆家本就不是他家,他也不曾幻想在陆家得到什么。
师祖对他无限好,他就只对师祖一人尽孝,陆家人不喜欢他,他便离他们远远的。
陆放歌显然没想到陆锦年会答应的这么痛快,在来此之前,他已经准备了诸多威逼利诱的手段,不怕他不答应。
只是没想到,这些手段都没用上,陆锦年就答应了。
也许是他答应的太痛快,陆放歌反而有种不安的感觉。
“你还有什么要求吗,说出来,我会尽量满足你。”陆放歌道。
陆锦年嘴角浮现一抹冷笑:“不必了,你我非亲非故,又视我和师父如仇寇,拿了你的好处,我怕你整日惦记着,别到时心有不甘,又出幺蛾子。”
“你!”
陆放歌闻言大怒,正欲斥责两句,却见陆锦年转身离去,根本不给他说话的机会。
“可恶!竖子无状!”陆放歌狠狠骂了几句,面目藏在月光下,稍显狰狞。
陆锦年回到厢房,不知怎的,浑身轻松,再无寄人篱下的不适感,心思放空,不一会儿便呼呼睡去。
及至翌日清晨,陆锦年伸个懒腰坐起身来,出门洗漱过后,便直奔师祖陆无悔的书房请安。
礼不可废,纵然要走,也得在请了安以后走。
陆无悔昨夜睡在书房,他平素最喜欢看书,往往一看就是一天,累了就在书房睡下,久而久之,书房变成了卧房,倒是让陆锦年跑了个空,辗转来到书房外等候。
书房外,几个同辈陆家子弟已经在那里候着了,一个个呵欠连天,还有个直接站在那里打瞌睡。
他们和陆锦年不一样,锦衣玉食的生活过惯了,早起都是一件困难的事情。
只是没办法,父母逼着他们来,不来免不了一通揍。
为屁股着想,他们还是来了,反正也就半个时辰的工夫,请了安再去睡个回笼觉,一样美滋滋。
这些少年,平素互看不顺眼,但可能是得了家中长辈的示意,知道陆锦年是“外敌”。
外敌当前,哪有不团结道理。
于是,见到陆锦年过来,几个平素瞧不上眼的兄弟姊妹嬉笑着冷嘲热讽起来。
“哎,大父就是心慈,什么阿猫阿狗都往家里带。”
“呵,先是义子,现在又是义子的弟子,你说有的人怎么能这么厚脸皮,在别人家白吃白住,真没拿自己当外人啊。”
“谁说不是呢,我就在想啊,这等惫赖之人也好意思进书院读书,他读哪门子书?钻营如何占人便宜么?”
“你们话也别说的太难听了,人家毕竟死了师父,无依无靠的,听说有个富裕的师祖,能不上赶着来投奔么。”
“这话你就说错了,是失踪,还没死呢,死了师父来投奔,勉强还能说得过去,没死就来,吃相不要太难看。”
“…”
陆锦年冷眼看着他们,不与他们争辩,反正过了今日他就不在这里了,今后也不太可能再来,既然如此,又何必多费口舌跟这些不会再有交集的人争吵?
只是,他们这些话,陆锦年不放在心上,可落在书房里正要起身的陆无悔的耳朵里,立即激怒了这位老人。
老人在屋内呵斥几句,让他们跪在门外反省自己的言行,又唤陆锦年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