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低着头，久久不语。他也端起自己的酒碗，咕咚咕咚地一饮而尽。

张凤仪将他打量了半晌，才又说道：“这位先生，你可莫要欺我。你到底是不是晋王的心腹？”

男子一惊，抬头问道：“红娘子这话是什么意思？”

“齐王既然自立为帝，晋王又出兵北伐。可见晋王是拥护齐王的。”张凤仪说：“可我看先生的神气，分明对前朝还十分怀念，与晋王似乎并不是一条心的。”

男子又是一阵心惊，这红娘子果然心机深沉，看人真是入木三分。“什么都瞒不过红娘子。”他摇头苦笑，缓缓说：“不错，在下并非是晋王的幕僚。”

红娘子杏眼一翻，微微上前了一步，低声追问：“你是什么人？”

男子与她四目相视，淡淡地回答：“在下正是晋王李定国。”

这次轮到张凤仪吃惊了。她瞪大了眼睛，叫道：“你就是晋王殿下？”

“正是本藩。”李定国笑着伸手入怀，摸出了一块小孩巴掌大的玉佩。他将玉佩隔着桌子递给了张凤仪。

张凤仪自然是满腹地狐疑。她接过玉佩来仔细端详，这是一块温润好玉，通体呈乳白色，晶莹剔透，光泽饱满。比这更重要的是玉佩上赫然镂空雕着一个“晋”字。

张凤仪低头望望玉佩，再抬头望望李定国，惊疑地眼神渐渐变得柔和。她也是一阵摇头苦笑，说：“原来我也有看走眼的时候。我瞧这位先生气宇轩昂，必是贵人，却未猜到你就是晋王本尊。”

李定国笑笑说：“倒是红娘子的英姿飒爽令本藩大为钦佩。”

“不必抬举。”张凤仪下巴一扬，将玉佩重新抛还给了李定国，问：“既然晋王屈尊就势，我也不绕弯子了。咱们联兵抗清是可以，不过还得再拉两个人过来，才有必胜的把握。”

“可是白云寨主和王光淑？”李定国笑问。

张凤仪也露出了一个满意地笑容，道：“看来晋王是有备而来。”

李定国站起身来，回答：“不然，本藩也不敢单刀赴会。”

大别山有三座主峰，分别唤作天河尖、白马尖、多云尖。“红娘子”张凤仪占据天河尖，而“白云寨主”易道三占据白马尖，多云尖则是王光淑的主场。

这三股势力中，以易道三的人马最多，势力最强。李定国若要联合他们一起抗清，就必得说服易道三。

此时正是日暮时分，天边夕阳霞光万丈，映得半边天空都是一片火红，十分壮观。

此等美景从白马尖上眺望是最美的。李定国看了许久，竟然讷讷出神。

而张凤仪背着一个小包裹，大踏步走了前去，看守寨门的两个喽啰兵快步迎上来，鞠躬行礼道：“张寨主大驾光临，有失远迎。”

“我带了贵客要见你们当家的。”张凤仪双手背后，腰杆挺得笔直。李定国一眼望向她的背影，感受到了她由内而外散发出的自信和霸气。

“请张寨主稍后，小的先去通报。”一名喽啰兵答道。

他正要走，张凤仪却一把拽住了他，笑道：“我与你们易寨主是老熟人了，不必麻烦，我们自己进去就是。”

她说着便将那喽啰兵一推，大踏步向寨子里走了去。而那喽啰兵竟然一个没站稳，踉踉跄跄向后仰去。李定国眼疾手快，急忙上前将他扶住。

他回头望了李定国一眼，忙抱拳行礼：“多谢先生相助，也请先生进去吧。”

李定国愣了一愣，举目四望，周围的兵卒们都是一副心有余悸地样子，却也并不阻拦张凤仪和自己。

“晋王你也想替易寨主放哨？”张凤仪停住脚步，回头问了一句。

李定国忽然觉得有些狼狈，只好快步跟了上去。

二人穿过营寨，来到了易道三的大堂门口。相比于张凤仪的寨子，这里就显得更为宽敞辽阔，规模就如一座小型宫殿一般，只是门板、墙壁都是用木头做的，常年风吹日晒，已有破旧之象。

张凤仪昂首阔步进了大堂，只见两排坐着的都是头缠各色罗巾的山寨头目。他们正聚在一起喝酒吃肉，场面十分嘈杂。而随着张凤仪和李定国的到来，所有人都吃了一惊，嘈杂之声戛然而止。

“原来是人称‘红娘子’的张寨主呀！”一个留着络腮胡子的山寨头目大大咧咧地起身迎了上来，一双色眼在张凤仪周身扫射，笑着说：“不知张寨主今日来此，所为何事呀？”

张凤仪居高临下，不屑地瞥了他一眼，冷冷地道：“我来找你们当家的。”

“当家的？”这汉子哈哈大笑，说：“张寨主手下不过两万女娃娃兵，还没咱们当家的喂的马儿多。没人给你引荐，你怕是见不着啦！”

他说着就伸出自己那脏兮兮的手去拍张凤仪的肩膀。李定国见此人就要轻薄，正打算出手教训。可谁知张凤仪身子一侧，伸手便将这汉子的手腕攥住，汉子心觉不妙，正凭着体力地优势撤手。但张凤仪却将手腕一抖，只听“嘎巴”一声，这糙汉子“啊呀”地叫了一声，“噔噔噔”连连后退，一屁股坐倒在了地上。

张凤仪露了这一手，在场的所有人都变了脸色。大家“啪啪啪”拍桌而起，纷纷围了上来。

“红娘子，你是来找晦气的吗？”、“一碗水来大家喝，红娘子莫要欺人太甚！”…

他们中的一个人蹲下身子，按住那汉子的手臂说了声：“包大哥，你忍着点。”然后双手较劲，又是“嘎巴”一声，他再一次发出杀猪似的嚎叫，但一叫之后，胳膊便运动如常了。然后一骨碌站了起来，同样怒气冲冲地望着张凤仪。

李定国在战阵中出生入死，什么惨烈地场面没见过。可当他见到眼前这一幕也不由得有些担心。

于是他对张凤仪耳语道：“咱们是来商量事情的，万不可伤了和气。”

张凤仪白了他一眼，同样小声比着口型：“你懂个屁！”

之后，张凤仪便缓缓向前走去。而这些寨主、堂主的竟都一步步向后退去，好像很怕她的样子。

她冷笑一声，将肩上背着的包裹取下来一抛，“咚”的一声摔在了桌子上，两个酒坛子被这包裹一撞，应声落地，摔成了碎片。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这包裹吸引了去，这是一个圆滚滚地蓝色包裹。大家都互相瞅瞅，面上露着狐疑之色。

“这是什么？”一名寨主问道。

“我送给易寨主的见面礼。”张凤仪笑着说：“你们打开看看。”

“哼！”离那包裹最近的是一个精瘦汉子。他冷哼了一声是，十分粗暴地将包裹扯开。一瞧之下，众人无不变色。

那里面包的是一颗鲜血淋漓地人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