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城兵马司的大堂有些狭窄逼仄，一张酒桌摆在中央，桌上摆着些酒菜，有醉鸭、河鱼，葱白豆腐，一大坛绍兴米酒，还有几个酷似狼牙棒一般的食物，上面粒粒金黄的颗粒，饱满圆润，十分养眼好看。

在桌上的三人之中，王昌的品级最低。于是他端起酒坛来分别给三人倒上了酒，一边倒酒一边说：“说来惭愧，自从鞑子来了襄阳便是大力搜刮，金银布帛被一扫而空，还有城中的女眷…唉，襄阳本是富甲天下，如今也只能整顿这几样薄菜来招待贵客了。”

那将军淡然一笑，答道：“王将军不必客气。我们是来打仗的，不是消遣的，只要能让城外的将士们吃饱了肚子，好杀敌报国，旁的都不打紧。”

王恩也呵呵笑了，说：“久闻晋王爱兵如子，性如温玉，今日一见，果然不俗啊。来，我敬您一碗酒！”

那将军的眼神中微现诧异之色，正要说话，但见王昌已将酒碗捧了起来，便也只好捧起自己的酒碗。三人酒碗一撞，各自“咕咚咕咚”地喝了起来。

“好酒啊！”将军忍不住赞了一句，然后挥手将嘴角的酒水擦了去。

王光泰也笑了起来，指着饭桌上那十分怪异地食物说：“晋王走南闯北，可见过此物？”

将军瞪着这东西瞧了半天，渐渐露出了疑惑地神情。还不待他回答，王昌就抢先说了：“此物名为玉米，是西洋来的玩意儿。”78

“玉米？”这将军眉眼一挑，望向了王恩。

王昌点点头，说：“是呀。这东西口感好，也吃得饱，更紧要的是好养活。不管什么样的地都能种，长出来是绿油油的一片。”

这将军半信半疑地拿起一个玉米，掂了掂，又嗅了嗅，只觉得握在手中犹如温玉，鼻端一嗅，也有流芳，怀疑之心登时减了。

而这一幕看在王氏兄弟的眼里却有些忍俊不禁。他们对视一眼，发现彼此都是强忍笑意。“饶是晋王用兵如神，见了这小小的玉米却是犯了难。”他们的心里都这样想着。

这将军掰下一粒玉米粒，放入口中细细品嚼，牙齿割破了玉米粒的外皮，登时汁水四溢，满口清香。

他一边嚼着一边赞叹：“如此佳品，只在襄阳一地蜗居岂不是太可惜了？”

王昌哈哈大笑，说：“只待王师收复中原，咱们就可建议朝廷，将这玉米在全国推广开来。从此以后，便无人会因饥馑而造反了。”

这将军目光一瞪，发出了熠熠光辉。他迟疑了片刻，忽然猛地一拍桌子，说：“等不到那时了，我现在就要把这东西寄给当今天子尝尝！”

“来人！”将军冲着门外呼喝了一声，一名侍卫大声应和，小跑着进了来。

“拿纸笔，我要写信给陛下。”将军吩咐了一声，这侍卫便匆匆地去找纸笔，不一会儿便手捧文房四宝回来了。

将军提起笔来刷刷点点写了一封信，然后又在桌上拿起一个玉米放在了盛放文房四宝的托盘上，说：“把这封信还有这个叫玉米的东西送去南京，越快越好！”

“是！”侍卫应了一声，拿着东西就出去了。

王光泰一捋自己的胡须，笑道：“晋王果然是个雷厉风行的人。”

这将军的面上露出了一丝诧色，然后才莞尔笑道：“看来两位将军误会了，在下可不是晋王呀。”

听了这话，王氏兄弟都从桌上一跃而起，露出了惊慌之色。“那你是谁？”王昌的语气瞬间转冷，手紧紧按在刀鞘上，眼神也极为严峻。

这将军将二人一番打量，不禁又笑道：“两位将军不必紧张，在下乃忠贞营副帅高一功，此番领兵前来是为了助晋王北伐。”

“既然如此，阁下为何要在军中遍张‘李’字大旗？”王光泰更为镇定一些。

高一功呵呵一笑，答道：“天下谁不知晋王两厥名王，名扬天下？本帅打出晋王旗号，自然是为了唬人。呵呵，果然呀，一路行来，清兵望风而遁，我们不费一兵一卒，一弹一矢便进了襄阳。”

听了这话，王氏兄弟不禁都是冷汗直冒，后脊梁也是一阵发凉。他们暗恨自己粗疏大意。虽说眼前之人不是李定国，但毕竟也是大明官军。倘若是清军乔装改扮混进城来，那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王氏兄弟同时想到这一层，竟都呆立在了当场，久久不能动弹。

高一功将他们扫视一眼，才徐徐坐下说：“两位将军请放心，在下虽不是晋王，但也会协助二位守城，为晋王的反攻续上一把子力气。”

王恩轻轻地叹了一口气，眼神间难掩失望地情绪，有些黯然神伤地问：“那晋王呢？”166

“晋王打算避开满清主力，绕道北上，经安庆、庐州、直入河南。这个时候，晋王大军想必已衔枚夜渡，正朝河南的方向挺进呢。”高一功说得不紧不慢，但这番话听在王氏兄弟的耳中却似是炸开了一磅炸弹。

“什么？晋王领兵去河南？”王光泰有些不可思议地瞪着眼睛。

高一功自斟自饮，点了点头说：“正是呀。本帅打出‘李’字大旗，也有迷惑清军之意。晋王早有谋划，襄阳反正，满清朝廷必派河南附近的军队来围剿。如此一来，河南势必空虚。晋王此举，正是围魏救赵。”

王昌听得有些怕了，讷讷地说：“只怕围魏是真，救赵是假。”

高一功哈哈大笑，说：“王将军还请放心，晋王胸怀天下，非闯王、大西皇帝可比。更何况，本帅麾下也有数万精兵，就算清军来攻，咱们也可仿效睢阳张巡，将清军牢牢地钉在这里。”

他说着就举起筷子，重重地戳在了一块鸭肉上。

“高将军真有把握，守得住襄阳？”王光泰有些狐疑地问。

高一功一边咀嚼着醉鸭一边说：“满清倒行逆施，早已天怒人怨。而我中华自齐王登基以来，便广修…”

“等一下！”王恩忽然打断了高一功的话，本就瞪着的眼睛越发瞪得大了：“你说齐王登基？”

这两个人都是一脸狐疑地望着高一功。高一功也愣了一愣，不知该从哪解释起，场面一度陷入了尴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