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王驾到!”门口小厮轻呼了一声,屋中三人都纷纷侧目望去。顾炎武刚来时还是晌午,但此时日影西斜,清辉晚照。不知不觉间,两个时辰已经过去了。
顾炎武明白,鲁王自是要与朱大典和钱肃乐商议一番。待他三人昂首来时,必也是做了万全的准备的。
只见略显富态的鲁王朱以海走在三人最中,钱、朱二人走在两侧。三人进屋来,屋中的三人也都是鞠躬行礼。
“鲁王千岁。”顾炎武、孙嘉绩和方国安齐声唤了一声。
朱以海步子稍一停顿,笑着说:“顾先生,你的来意本王已知晓。但本王仍有一事不明,还请先生指教。”
顾炎武颔首道:“不敢,殿下有何疑难尽管问,鄙人一定知无不言。”
“嗯,那便好。咱们坐下谈。”朱以海点了点头,然后踱步到了上首坐下,众人也都各自寻位置坐了下来。几名侍女小厮也奉了新鲜的热茶上来,将之前放冷了的茶撤了下去。
朱以海坐的端正,双手轻轻地放在两腿上,炯炯有神地双目望着顾炎武。
“既然齐王有迎立本王之心,为何又要派郑森截杀李成栋?”朱以海的语气颇似质询,面色也极严肃。
顾炎武毫无惧色,从容答道:“臣要说三点。第一,郑森截杀李成栋并非是齐王授意。乃是他自己的意思;第二,李成栋曾受伪职,并且在扬州、嘉定屠城,已是民怨沸腾。殿下若有意统领四海,此等人物必要除之;第三,那郑森与李成栋有杀母之仇。于公于私,都应将他除之。所以臣以为,郑森的做法并无不妥。”
“哼!”朱以海将眼睛一瞥,极不高兴地说:“就算如此,他也该知会我一声,怎能擅自做主?”
顾炎武露出了笑意:“倘若他事先知会了殿下,殿下还会容他这样做吗?”
这句话完全把朱以海噎住了。他撘在腿上的手不自觉地蜷缩成了拳头,轻轻地锤击着腿面。
沉思良久,朱以海只能报以一声长叹,算是默认了顾炎武的话。
“齐王既然有心迎立,不知是何时才能请我们鲁王入京?”说话的是钱肃乐。
朱以海同样以迷惘地表情望着他,等待一个答复。
顾炎武含笑说:“快与慢皆在殿下的手掌中。”
几人面面相觑,均不解他话里的意思。
顾炎武解释说:“只要鲁王能运粮入京,纾解民困,那齐王自当奉国玺拜迎。”
朱以海双目一瞪,霍地站起身来,厉声道:“齐王的意思,是要与我做个交易?”
顾炎武也站起身来,继续笑着说:“不敢。只是南京城中饿殍遍地,急需粮食安定人心。而粮食却被唐王扣了。故…”
朱以海嘴角一瞥,道:“齐王是要借我等之手来把粮食抢回来?”
“非也。”顾炎武道:“是殿下将自己子民的粮食抢回来。”
钱肃乐也站起身来,说道:“凭着齐王的红口白牙,我们就要冒弹矢之险,与唐王破脸吗?哼!齐王的算盘可打得真响!”
这时,孙嘉绩忽然站了起来,叫道:“钱大人,卑职以为顾先生所言十分妥当!”
朱以海、钱肃乐和朱大典都大吃了一惊。他们没有想到,只是草莽义军出身的孙家绩居然敢在这等场合大放厥词。
一时间,众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他的身上。
“嗯?”朱以海斜眼望着他,问道:“妥当在何处?”
“鲁王既要继承大统,就该以万民为念。若只想着一身荣辱,而不顾百姓安危,岂有人主之德?”孙嘉绩言道:“这批粮食是南京百姓活命的口粮。若是鲁王能夺回来送到南京去。则鲁王爱民之德必彰,唐王刻薄尖酸之态必显。两相对比,鲁王才可收服人心。”
“哼!真是武夫的短见!”钱肃乐上前两步,用质问地口吻说:“可若是将粮食抢来,齐王翻脸不认人,又该如何?”
“齐王早晚都是要归政的。”方国安提高嗓门说道。
他这一说话,钱肃乐便又是一惊。孙嘉绩的放肆已令人气恼,再加上一个方国安更是令人瞠目结舌、不敢置信。
方国安徐徐起身,一双凌厉地眼睛始终不离钱肃乐:“刚刚顾先生说得明白,齐王要归政于朝廷。而今天子无才无德,难堪大任。宗室之中,也只有鲁王能担起这担子。所以齐王断不会翻脸不认人。”
钱肃乐楞在了当场,一时无语。他伸手指着孙嘉绩和方国安,气呼呼地说:“好一对豪猪健狗!竟然敢帮着外人讲话!”
孙嘉绩也起了怒意,扬声道:“钱大人小心说话,当着鲁王的面,怎能口出污言秽语!”
“我有哪句说错了吗?”钱肃乐越发气愤,手也微微颤抖了起来:“你们…你们沆瀣一气,如此帮着徐暮帆,到底是何肺腑!”
“钱大人!我们不过是秉公直言,何来帮着齐王说话之意?”
朱大典见事态不妙,急忙上前打圆场:“好了好了,诸位不要争执了。咱们文臣武将,都是要扶保鲁王的,自家人不打自家人。”
“哼!他们这些武将不过是看门狗而已,谁和他们是自家人!”钱肃乐怒极气极,口无遮拦地大声嚷嚷着。
孙嘉绩目光一瞪,叫道:“钱大人一再辱我,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说罢,他一个箭步冲上去挥起拳头就打在了钱肃乐的鼻梁骨上。钱肃乐“哎呦”地叫了一声,直接被打趴在了地上。他还未起身,鼻血就已淌了出来。
这一下,整个偏厅就完全乱了。侍女小厮们纷纷来劝架,孙嘉绩高声叫嚷着,方国安也被几个人搂抱着,生怕他也冲上去打人似的。
而朱大典则是摊着两手,叫道:“反了反了,武夫打文臣啦!”
朱以海瞧在眼里,一张圆脸涨得通红。他重重地将衣袖一甩,在几个侍从的护卫下大踏步离开了。
而顾炎武则是故作惊慌地站在一边,还不住地说着:“不要打了不要打了,大家都是自己人。”
可他的声音细若蚊叫,哪里能入得了众人的耳朵。
“孙嘉绩,你休要猖狂!”、“钱肃乐,我与你势不两立”…喧闹之声响彻了整个承宣布政使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