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乎是一念之差,徐枫就坐上了那象征无限权力的皇帝御座。幸好施琅的一声暴喝阻止了他。
不过施琅也明白,如果徐枫真是铁了心要坐上去,自己是断无可能阻止的。所以这时他心跳加速,一脸地慌张。
两人隔着一整个大殿的距离遥遥相望,神思均是迷惘。徐枫痴痴地笑了,然后缓步走下御阶,不无自嘲地说着:“陛下的龙椅上可全是灰尘呀。”
施琅也呵呵笑了,心照不宣地说:“待陛下还朝之日,属下定派人来彻底打扫。”
“嗯,那就好。”徐枫有些尴尬地点点头,然后就走出了奉天殿。
施琅跟在他的身后,说:“齐王今夜也累了吧?不如早点回去休息,这里交给属下们就好。”
徐枫含笑摇头,说:“我还不累。”
这时,一个举着火把的士卒快步跑了来,气喘吁吁、惊慌失措。
他分别向施琅和徐枫行了礼,又说:“齐王、施将军,清廷的江南督抚大学士洪承畴一刻钟前已病逝了。”
徐枫、施琅和郎廷佐闻言都大为吃惊。
徐枫叫道:“我刚见他时精神还很好呀!”
士卒不禁将头低了下去,答道:“兴许是回光返照。”
施琅愣了一愣,才又道:“哼!助纣为虐的叛贼,就这样死了未免太便宜!”
施琅一逞口舌之快,却不知徐枫和郎廷佐的心里都是五味杂陈。只听“哇”地一声,郎廷佐一屁股坐在地上嚎啕大哭了起来。
郎廷佐受洪承畴的提拔才坐上了两江总督的位子,一直对他都十分感激。此刻乍闻噩耗,怎能不悲从中来?
徐枫也想起曾经在北京时洪承畴对自己的赏识。如果没有他,只怕自己就不能那么从容地离开北京南下,或许也就没有如今的齐王了。
所以徐枫百感交集,也是不断地摇头嗟叹。见此情景,施琅倒是颇为尴尬了。
沉沉地夜色寒凉如水。洪承畴的卧室中传出阵阵的哭声,即使站在庭院中也听得真真切切。
“齐王到!”一声呼喝传来,院子中的士兵们又都重新站直了身子,挺立如松。
徐枫大踏步而来,士兵们高举火把为他照明。跟在他身后的还有那个不断抹眼泪的郎廷佐。
这时的屋子里挤满了人。洪承畴依然坐靠在床上,只是身子倾斜,头也向下垂着。老仆人坐在床边,紧紧握着他的手呜呜咽咽地哭着。两个侍女手里捧着汤匙,拿着手绢,呆呆地站在一旁。
钱谦益、柳如是、徐昊也站在旁边。他们的眼睛都望着已病逝的洪承畴和痛哭不已地老仆人,心中也泛起阵阵的酸楚。
柳如是接过钱谦益递给自己的手绢,轻轻擦拭着眼角的泪水。
这时,门被推开了。除了老仆人外,众人都向身后望了去。徐枫带着郎廷佐进来了。
郎廷佐见了此情景,便也扑身上前,抱住洪承畴的尸身大声哭道:“亨九先生,您怎么走得这样早呀!”
郎廷佐的声音更洪亮。他如此一哭,更渲染了现场的悲伤氛围。那两个侍女也不免抽噎了起来。
而钱谦益、柳如是和徐昊都望向了徐枫,徐枫也望着他们。柳如是忽然觉得有些尴尬,忙将脸避了开去。
“你…你们怎么也在这里?”徐枫有些慌张地问。
“哦,原来是暮帆!”钱谦益如梦方醒,又纠正道:“不对不对,是齐王殿下。”
然后他扯了扯柳如是的衣袖,低声道:“快参见齐王呀!”
徐枫忙道:“不必了。这里没有外人,不必行礼。”
徐昊愣了半晌,忽然一个箭步冲上去将徐枫牢牢抱住,带着哽咽地声音说:“你可回来了!我差点就挂啦!”
钱谦益和柳如是对视了一眼,都皱了皱眉头。虽然徐昊是徐枫的表哥,但人家毕竟是齐王又是内阁首辅。你一介平头百姓上去就抱,岂不是大大地失礼了?
徐枫也有些猝不及防,脚下一个踉跄,险些摔倒。他定下心神来,徐昊已是呜呜痛哭了起来。
徐枫不断地安慰他道:“好了好了,你先别哭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你不嫌丢人我还嫌丢人呢。”
柳如是颇为无奈地摇摇头,迎上去说:“齐王,南京城业已收复。善后的事情该如何做?还得请您拿出个章程来。”
徐枫点了点头,道:“是。总得拿出个章程来。”
他将徐昊推了开来,望着柳如是又是苦笑,道:“我都有点六神无主了。河东君可有什么好的法子吗?”
柳如是冷冷地目光一转,回过身望着洪承畴的尸体和痛哭不已的老仆人和郎廷佐,徐徐说道:“小女以为,眼下的当务之急是肃清城内的八旗兵。贴出安民告示,不许士兵扰民。”
“嗯。这是自然。”徐枫点头答应。
“亨九先生的家眷不在南京,所以就请齐王代劳,将亨九先生葬了。”她说着又转过身来望着徐枫:“只不知是以什么规格下葬较为妥帖?”
徐枫想了想,答道:“不如以伯爵之礼下葬吧。”
柳如是没有回应,而是又转回了身去,继续道:“当今鲁王、唐王同样觊觎南京。所以也请齐王速速请陛下还朝,以安社稷。否则唐鲁二王任何一个进了京师,必又会是一番波折。”
徐枫点头道:“没错。这些事我会一一落实。”他又顿了顿,轻声问道:“河东君,你从桂林来到南京,一路上也…”
“小女是一番妇人之见,说得不周全的地方还请齐王多费思量。”柳如是打断了徐枫的话,然后又转头对钱谦益道:“牧斋,这里没我们的事了。走吧。”
钱谦益却有些为难了。一方是自己所爱之人,一方是自己的忘年之交。他夹在中间可真是进退两难。
“这…”钱谦益愣在当场,不知该怎么做。
柳如是清冷地目光一瞥,问徐枫:“难道齐王也有扣留我们的意思?”
“哦,不不不。我绝没有这个意思。”徐枫连忙摆手。
柳如是便独自一人出门去了。钱谦益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抱拳对徐枫说:“暮帆…哦不,齐王…啊呀,总之为兄要先告辞了。他日再设宴…”
“好了好了,你快走吧。”徐枫不想听他啰嗦,便轻轻将他的袖子拉了拉。
钱谦益一笑,道:“告辞了。”然后也是匆匆而走。
徐枫徐昊目送钱柳二人离去,心中却各有想法。徐枫固然是愁肠百结。柳如是对自己的不谅解让他如芒在背,非常地难受。
而徐昊却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不无得意地笑着说:“徐枫,河东君怎么对你是这副态度?在桂林的时候,你是不是做了什么对不起人家的事了?”
“不该问的别问!”徐枫冷冷地回答。
“那…”徐昊想了想,又说:“现在你都已经是齐王了,也不能亏待了我吧?我要求也不高,你就封我个侯爵就成。反正国家大事我也管不了,只要有女人就行了。”
他话还没说完,徐枫就回首重重地将他一瞪。他的目光如火焰如雷霆,徐昊一瞧之下也不由得不心悸。他也只能后退两步,低着头不说话了。
“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徐枫骂了一句,大踏步地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