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八章 廷争(1 / 1)

南明北归 思归北鸿 3449 字 3个月前

经过三个时辰的激战,燕子矶外,由徐元吉指挥的清军已损失殆尽。站在旗舰甲板上的郑森高举望远镜,纵目远眺,只见近处远处,坡下江上,身披八旗甲胄的死尸一望无际。

有两红旗、两蓝旗、绿营兵的汉人士卒,也有数十名甲喇章京和梅勒章京,至于满汉牛录就更不可胜数。

“哼哼,真是不堪一击!”站在郑森旁边的施琅含笑说了一句。

郑森放下望远镜,脸上仍是波澜不惊。

他一脸严肃地望着施琅,吩咐道:“外围已清,按照原定计划围城。”

施琅向郑森施了一礼,仍是满口的调笑口吻:“是,国姓爷。”

郑森佯作发怒,飞起一脚就向施琅踹去。施琅眼疾手快,忙是一闪。

“乱嚼舌头,还不快去!贻误了军机,砍你的脑袋!”郑森大声呵斥着。

郑森的话虽说得狠,但语气却并不严厉。施琅仍有些漫不经心,应了声“是”,转身便去了。

这一天,郑森的水师徐徐展开,水陆并进,向南京城席卷而来。

郑森手下大将甘辉、余新驻扎狮子山;以翁天佑驻扎仪凤门;马信、郭义、黄昭驻扎汉西门;陈鹏、蓝衍、陈魁、蔡禄建立水营,驻扎在南京城外东南角;而施琅、杨好、刘国轩驻扎在西北角,与之成牛角之势,彼此可作呼应。

如此部署几乎是将整座南京城包裹了起来。从城里向外望去,只见郑森水师旌旗蔽天,水陆连营。城内的清军见明军神威,心中畏惧难当。

但毕竟也是生死俄顷之时,他们在惊骇之后便也迸发出了莫名的勇气。

郑森站在燕子矶外高高的山坡上,纵目远眺,只见南京城城墙高大,城楼上红衣大炮无数,同样是旌旗蔽空,威风凛凛。

他的手紧紧攥着徐枫的令旨,恨恨地说了句:“齐王神断,南京的确难破。”

徐枫这道令旨的内容,首先是肯定了郑森北伐所取得的战绩,之后便吩咐他只许围城,不得强攻。

至于理由,那来宣旨的锦衣卫已说得明白。郑森也听懂了其中道理,但神京在望,却不能毕其功于一役,内心深处也感到无比的焦灼。

南京被围的消息传至北京,可以说是合城震恐。当然,震恐的也都是满人以及在京做大官的汉族老爷们。

肃亲王豪格步履匆匆,直奔养心殿而来。

守在门口的刘公公趋步迎上去,笑着说:“王爷吉祥。皇上和豫亲王都在里头等着呢。”

豪格面色一凛,问道:“不是本王和皇上单独议事吗?怎么多铎也来了?”

刘公公警惕地望了望左右,又压低声音说:“皇上是这意思。但太后又把豫亲王扯了进来。”

豪格一阵恼怒,暗想:“这婆娘,分明就是不相信我!”

但他也无可奈何,只得收敛怒容,快步进殿去了。

刘公公扬声叫道:“议政王到!”

豪格入殿一瞧,顺治小皇帝坐在御榻边上。因为御榻较高,所以顺治的两只脚悬在空中,来回地晃着。

多铎坐在下首的椅子上,微微颔首,颇为恭敬。

豪格迎上几步,,跪下请安:“皇上吉祥。臣豪格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万岁。”

顺治面色铁青,只轻轻地点了下头,便说:“议政王来得是时候,来人,看座。”

一个小太监搬来一张椅子,豪格起身谢过,便坐下了。

顺治微皱着愁眉,望着二人说:“郑森海寇兵临江宁,洪承畴又催兵又催饷的。豫亲王、肃亲王,你们有何看法?”

多铎瞥了豪格一眼,便对顺治说:“皇上,江宁是前明旧都,不可不守。否则江南恐有倾覆之危。”

顺治将目光投向了豪格,问道:“肃亲王怎么看?”

豪格起身说:“回皇上的话,江宁一隅关系南州诸省。臣愿亲冒矢石,去解江宁之围!”

多铎冷哼一声,说:“北京距江宁千里之遥。肃亲王要亲往,只怕到了江宁,这天下也换了颜色。”

“多铎!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豪格竟毫不顾忌顺治,公然指斥大臣。

他原想着,自己可以太宗长子的身份接过“摄政王”的位子,也可像多尔衮那样挥斥方遒、大权独揽。可没想到太后却处处掣肘。于是他的一肚子怨气就都发泄到了多铎身上。

多铎也不遑多让,说道:“肃亲王!圣驾在此,你敢造次?”

“哼!圣驾在上,自有明断,需得你这种小人指手画脚。”豪格怒气汹汹地说:“当年多尔衮都可以亲往山西平叛,我为何不能?”

多铎哈哈大笑,说:“山西不过是京师卧榻,摄政王出兵,义所当为。而江宁远在南州,就算你昼夜驱驰,就算赶到了也是疲敝之兵,如何应战!”

豪格面红耳赤,怒问道:“那你说,何人可以出战!”

“信郡王多尼就驻扎在襄阳,他可领兵去解围!”

豪格闻言也是哈哈大笑,指着多铎说:“谁不知那多尼是你豫亲王的儿子。你这么做,难道不是假公济私吗?”

“谁假公济私!”多铎也提高了嗓门,两人都瞪着一双猩红的眼睛,几乎就要动手了。

顺治也是怒气勃发,大声吼道:“你们吵够了没有?”

豪格和多铎骤闻暴喝,心中都是一紧,急忙矮下身去,道了声:“皇上恕罪,臣失礼了。”

顺治重重地“哼”了一声,说:“你们眼里还有我这个皇帝吗?居然当着我的面争吵,太过放肆了!待会儿你们自己到宗人府去,罚俸一年。”

二人都心有不甘,但惧于皇威,只好应了声“喳”。

顺治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叹息道:“自打多尔衮崩逝以后,竟没一件事顺得了朕的心。唉,我大清入关也三年多了。中原汉人不服王化,屡有叛乱;江南诸省也抗拒王命,难以归化。朕看呐,咱们还是退回盛京好了。”

此言一出,多铎、豪格都大惊失色,不敢搭腔。

顺治说的也是气话,他激动地心情很快就平复了下来。

他揉了揉太阳穴,对多铎说:“江宁情形危急,多尼的确可以去驰援。不过嘛…”

多铎见他欲言又止、面色迟疑,心中不免一紧。

“你自己看看吧。”顺治将案几上的一封奏折递给了多铎,又补充道:“这是郑亲王济尔哈朗参多尔衮的。”

“啊?”多铎吃了一惊,将奏折打开来默默读着:“多尔衮显有悖逆之心,臣等从前俱畏威吞声,不敢出言,是以此等情形,未曾入告,今谨冒死奏闻,伏愿皇上加速乾断。”

多铎读罢,将奏折一抛,急忙跪伏在地,痛哭失声,说:“皇上明鉴!我阿兄他一心扶保皇上,哪有二心。济尔哈朗分明是小人心志,欲巴结豪格而陷我阿兄于不义呀!”

豪格闻言,也颇为慌张,忙叫道:“多铎!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多铎回眸将他一望,说:“朝堂上谁不知你与我阿兄不睦。如今他死了,便有人来巴结你,做你的走狗!你说,这件事是不是你指使的!”

豪格又惊又怒,大声叫道:“血口喷人!血口喷人!多铎你真是血口喷人呀!”

“好了好了…”顺治重重地敲着案几,发出一阵急促地“咚咚咚”的响声。

“今日朕叫你们来,不是听你们吵架的。”顺治见他二人都俯首不语,才继续说:“多尔衮的事,朕自有旨意。不过既然有人参他,朕也不好让多尼去参战了。免不了,有人要说朕包庇多尔衮了。”

多铎满腹委屈,泪水一下子就充盈了自己的眼眶。

他一面是为自己的儿子委屈,一面是为自己的哥哥委屈。他没想到,哥哥去世之后,居然会有人弹劾他,还会连累到自己的儿子建功立业。这让他心里十分地憋屈。

但此刻,他也不好说什么,只得强忍泪水,应了声“喳”。

顺治又转过脸来对豪格说:“多罗贝勒罗托、固山贝子沙里布也在江宁附近。就让他们带着本旗人马去驰援吧。”

“喳。”豪格低头应了一声,再用余光一瞥身旁默默垂泪的多铎,心生欢喜。

“对了。”顺治又对豪格说:“咱们推行大清宝钞也有些时日了,可还顺利吗?”

豪格一呆,急忙答道:“回皇上的话,京畿、直隶一带已开始推行我大清宝钞。接下来,正要向山陕、山东、河南一带推广。”

“可有不听号令,还擅自使用金银和铜钱的?”顺治问。

“恭送皇上。”豪格和多铎冲着他的背影深深地一鞠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