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枫起身踱了踱步子,又笑吟吟地说:“当然咯,大家也不要有压力嘛。咱们的职位虽有大小,爵位虽有高低,但大家始终都是为陛下效力的。所以嘛,只要大家把差事办好,我定不会多做为难的。”
阁臣们一言不发,但紧张的心情好歹有了些许的缓解。
徐枫重新落座,面带满意地笑容望着众臣。
所谓新官上任三把火。徐枫第一次开内阁会议,便以雷霆手段将光禄大夫杨在解职。这一记杀威棒打得众臣晕头转向,无疑起到了震慑效果。
现在,整个大厅上静的连一根针跌在地上的声音都能听到。徐枫喜欢这样的沉默,越是沉默,他的威严和震慑力就越为充足。
终于,户部尚书张有誉颤巍巍地站起了身来。徐枫曾任户部左侍郎,张有誉正是他的顶头上司。
徐枫见他起身,自己也恭恭敬敬地站起身来。一是表示对老长官的恭敬;二也是颇为敬佩他清正的官声。
张有誉一振笏板,微微颔首说:“禀齐王。老臣以为,变法之事虽有必要,却也不能操之过急。宋时王安石变法便是反例。现在,我大明已到了生死存亡之际,犹如病入膏肓之人,若是用虎狼之药,只怕虚不受补,反而坏事。”
徐枫深作一揖,笑着说:“多谢张大人提醒,在下铭记在心。”
张有誉也微微行礼,然后坐下了。
阁臣们见徐枫对张有誉如此客气,心中的戒惧更是减轻了几分。他们只是不知,徐枫是只对老上级如此,还是对别人也同样如此。
徐枫也坐下说:“变法要大家同心协力。我一个人也不能把事事都办得周全。我先讲讲变法的方略,大家听听。若觉得有哪里不妥的,就请指出来。大家一起讨论讨论。”
“是。”众臣齐声应道。
“这第一嘛,当然是要做‘数目字’的改革,也就是我在苏州做的那样。”徐枫伸出一根手指说:“苏州的试点很成功,所以我打算将这一条推广到我们尚能控制的府道州县去。”
徐枫伸出第二根手指:“第二。咱们要改善民生。朝廷让利于民,民才能支持我们。”
“敢问齐王,如何让利于民。”说话的正是大理寺少卿姚思孝。
徐枫缓缓答道:“最好的方式就是发展商业。我朝开国以来便重农抑商。这样的想法是不对的。我们只有商业繁荣了,国家才能富强。”
“可是…”一个颇为干练地中年官员站起了身来。他踌躇一番,说道:“农乃立国之本,商虽能富民,却教人钻营银钱之利,终是民生之末。岂能本末倒置呢?”
“这位大人,可否报上姓名和职务?”徐枫笑问。
他略吃一惊,低着头,十分紧张地答道:“下官吏科给事中徐及。”
“哦。”徐枫笑道:“原来是我的本家。”
此言一出,众臣都有些忍俊不禁。
徐及也是尴尬一笑,道:“齐王说笑了。下官不过不过是从七品的绿豆芝麻官,齐王贵为王爵,又是内阁首辅,在下岂能比肩。”
“刚才我不是说了吗?咱们都是为陛下效力,何必以爵位区分呢?”徐枫呵呵一笑,接着说:“徐大人所言有道理。我相信,大家都是这样想的吧?”
群臣没有人说话,似乎是默认了。其实徐枫十分明白这些比自己年长四百多岁老人们的心态,无非就是“重农抑商”。
于是他解释道:“农业是立国之本,这点没有错。但商业却不是教人钻营。为商者,须得有童叟无欺的价格,物美价廉的商品。不如此,便无人来光顾。因此,一个成功的商人,就必得是一个正直清正的人。其实嘛,咱们为官也是一样的。”
“齐王。”说话的仍是那徐及。“为商者,固然有品性端正之人。但也有尖刻自私的小人。若是小人为商,则是一大害呀。”
“徐大人说的不差。”徐枫向他点头表示赞赏。
“所以,咱们就得以朝廷的手段来干预。”徐枫说:“我们只要发现有人以次充好、坑蒙拐骗,便以偷盗罪论处。”
徐及仍然心有不平,说道:“可是…商终为细枝末节。齐王为何如此重视呢?”
“时日久了,你就会知道,商并不是什么细枝末节。”徐枫说完一顿,又面向众臣们说:“听说我这齐王府原本就是桂林富商的宅邸。只不过因为战乱,他们都逃走了。现在,我要把他们都重新召回来,让他们恢复对朝廷的信心。”
“原来齐王是要以商安民。”张有誉说完,便拱手赞道:“齐王之策,果然高妙。”
“其实我…”徐枫想要解释,但只怕越解释越麻烦,便呵呵一笑,道:“正是如此。”
阁臣们这才纷纷议论,起了一阵叽叽喳喳的喧哗声。
徐枫轻轻地咳嗽了一声,众臣会意,立即禁声。
“第三项改革,便是要整顿吏治。”徐枫此言一出,众臣都有些紧张。
远有王安石变法,近有张居正改革。但无论是王安石还是张居正,但凡涉及吏治的,往往都逃不开裁撤冗员这一条。
因此,大家才会有些心惊,无非是担心自己被裁撤,失去了这个“铁饭碗”而已。
徐枫早已看穿了他们的心思,便是轻声一笑,道:“大家不要担心。我不会剥夺大家的官位和俸禄。我要做的只有三件事。第一,剥夺锦衣卫的办案之权。第二,裁撤厂卫。第三,废除庭杖制度。”
徐枫的这三条改革纲领让众臣更是惊叹。他们无不瞪大了眼睛,以极其吃惊地目光望着徐枫。
徐枫微微一笑,说:“锦衣卫假借皇权,大兴诏狱。早已是民怨沸腾。你们不知道,后世还有不少人写来抨击呢。所以,锦衣卫可以存在,但他们只能充当仪仗队和跑腿办事的文员,绝不能再有随意抓人、审案的权力。”
“至于厂卫嘛,也和锦衣卫一样,令人谈虎色变。什么东厂西厂,也是假借皇权,迫害忠良。我朝宦官之祸屡禁不止,源头就在厂卫跋扈。所以,我要废掉厂卫,断绝这些宦官干政的可能。”
说到这儿,徐枫端起茶杯来轻轻呷了一口。众臣仍然瞪着眼睛望他,吃惊尤甚。
“还有这个庭杖制度,也真是害人不浅。”徐枫说:“大臣犯了什么罪,就判什么样的刑罚。何以要庭杖呢?简直是蔑视人权。所以,我不管以前怎么样。自我以后,庭杖制度就要永久地废除。”
徐枫一番话说完,众人却久久回不过神来。徐枫的话里已明显有叛逆之嫌。什么“蔑视人权”、什么“民怨沸腾”。
若是时光倒退二十年,有大臣胆敢这样给皇帝上书,定是难逃一死。
但这话落在阁臣们的耳朵里,却是久旱逢甘霖一般。
他们愣了半晌,只听“夸嚓”一声,茶杯从一个大臣的手中跌落,摔成了碎片。众臣一惊,随即便跪倒在地,嚎啕大哭了起来。
他们在明朝为官,或多或少地都受到过锦衣卫和厂卫的刁难。也有人受到过庭杖的处罚。甚至在场也有人因庭杖而落下了小小的残疾。
徐枫见众人跪伏满地、嚎啕大哭,一时也有些慌乱。但只要仔细一想,也就明白了。
他们深受其苦,却无处诉苦。徐枫将他们心里想说的话都说了出来,将他们想做的事也都提了出来。
所以,不管徐枫前两条的改革方略,他们是否认可。单凭着第三条整顿吏治的措施,他们无不感激涕零、真心拥护了。
“总之,我的改革方略总结起来只有四个字,‘依法治国’。”徐枫说:“只要我们能够贯彻落实‘依法治国’的精神,国家就定会富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