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沙城破的连锁反应很快就出现了。
本就军心涣散的明朝守军纷纷开城投降,以迎孔有德的大军。虽也有零星地民间武装奋起反击,但是势单力薄,难以对大局构成实质影响。
何腾蛟的败军溃退回来,也曾试图夺回长沙。但孔有德毕竟是沙场老将。他早已在城下布下口袋阵,等何腾蛟来钻。
何腾蛟果然上当,一场混战,何腾蛟主力尽数被歼。郝摇旗和高一功的部队却杀出了重围,转战四处,和清军打起了游击。
孔有德一战而下长沙,对新生的大清王朝带来了极其强烈地刺激。南京的洪承畴立即向北京报捷,并请求北京再派兵来,扩大和巩固战果。
尽管多尔衮重苛在身不能视朝,但前线的战报仍是第一时间送来了睿亲王府。
多尔衮半卧在床上,一手捧着塘报在读一手用手绢捂着嘴巴,重重地“咳咳”声时断时续。几个侍女守在他的跟前,轻摇蒲扇,为他送去凉风。
“好!好!湖北湖南尽入我大清版图。好!好啊!”多尔衮读过塘报,又重重地咳嗽了起来。“王爷,您吐这儿。”一个侍女迎上去,用手上的绵纸凑在多尔衮的嘴边。多尔衮喉头一阵咕嘟,吐出了一口浓痰。
“哎,吐了便好。”侍女轻松地一笑,低头再看这纸,却是一片猩红。她瞪大了眼睛,叫了声“啊?是血!”
多尔衮轻轻摇了摇头,说:“别嚷。”侍女慌张地点了点头,又退了回去。
这时,年轻的太后踩着花盆底儿进了门来。她一眼望见消瘦衰弱的多尔衮,不禁泪湿双睫。
侍女们也慌张向她行礼,叫道:“太后吉祥。”
这时,那个接过血痰的侍女慌忙过来,对她小声说:“太后,王爷他…咳血。”说着便将那纸一展,看到了里面的鲜红血渍。
“臭奴才。”多尔衮拿过垫在身后的枕头就朝这侍女扔了过来。侍女不敢躲,只能是战战兢兢地挨砸,不敢多说一句话。
太后捡起那枕头,快步走来说:“摄政王,您这又是何必?”侍女接过她手里的枕头,又重新垫在了多尔衮的身后。
“奴才们也是为摄政王的身子骨着想。”太后补充道。
侍女们搬来一张红木雕花的镂空凳子来给太后坐了。她刚一落座,多尔衮就问她:“太后何以屈尊来我府上?”
太后一笑,说:“我是替皇上来看你的。听说摄政王病了,皇上就吵吵着要来,被我和索尼他们挡了驾。”
“哦?”多尔衮有些疑惑,问道:“这又是为何?”
太后接过侍女手中的蒲扇轻轻为多尔衮扇着风,说:“摄政王可是忘了?皇上视疾,意头可不大好。”
古时的惯例,大臣只有在重病不起、命在顷刻的时候皇上才会来看望。换句话说,如果皇帝来看望大臣的病情,那似乎也就预示着这个臣子将不久于人世。所以太后才有此一说。
多尔衮不禁无奈地一笑,说:“即使皇上不来看我,我也是命不久矣。”
太后眉头一皱,加重了语气:“摄政王不能说丧气话!”
她顿了一顿,又用余光一瞥左右的侍女,说:“皇上尚且年幼,还要多多仰仗摄政王呢。”
多尔衮咳嗽了一声,对这些侍女们说:“都下去吧。这儿不用人伺候。”
“喳。”侍女们应了一声,鱼贯退出了卧房,最后一人也将门轻轻地关上了。
太后望了望这些侍女们的背影,含笑道:“孤男寡女的,你也不怕人家传闲话?”
多尔衮“呵”地笑了一声,说:“我们满洲人,没有汉人的臭规矩。”说完之后又是一阵猛咳。
太后急忙凑上去将他扶住,关切地问:“怎么样了?”
“不碍事,不碍事。”多尔衮冲她轻轻一摇头,猛然间攥住了她的手。“啊?”太后吃了一惊,想要挣脱却也不能。
太后面红耳赤,怒声道:“多尔衮,你好大的胆子,快放开我!”
多尔衮却死死地攥着她的手,叫了声:“玉儿。”
听到自己的乳名,太后竟也忘记了挣扎。她与多尔衮四目相视,心里也是翻江倒海一般的慌乱。
“这儿没外人。你就老老实实告诉我。”多尔衮攥着她的手,问道:“你还爱我吗?”
太后面容冷峻,猛地发力将手抽回,责备似的说:“摄政王这是什么话。大行皇帝可在上头瞅着咱们呢。”她一语说完,便又坐回了凳子上。
多尔衮苦苦一笑,道:“这么多年了,我待你儿子如何你心里有数。当年大行皇帝骤崩,未立太子。我本可以自立为帝。可是…咳咳,我还是扶保了你的儿子福临。我待福临如同己出,你可知是为什么?”
听到多尔衮说起这段往事,太后也羞惭似的低下了头,说:“我母子俩会永远感念你的恩德。”
“不!”多尔衮加重了语气,说:“我不要你感念我的恩德。我只求你的心里始终有我。”
“多尔衮。”太后再扬起头来时,已是泪水汪汪。她轻咬嘴唇,闭眼摇头,哽咽道:“忘了吧,都忘了吧。咱们以前的事都忘了吧。自打我许给先帝的那一刻,咱们就…”
“皇太极抢我汗位,夺我爱妻,逼死母后,我与他有不共戴天之仇!你叫我忘?我如何能忘?”多尔衮瞪着眼睛,费力地嘶吼着。
“多尔衮。”太后轻轻伸手向他探去,踌躇了半晌才说:“我对不起你。”
多尔衮嗤嗤发笑,说:“没想到我这么多年的隐忍,换来的仅仅是一句对不起。”
“那你还要我如何?”太后站起身来,带着哭腔说:“你我已是叔嫂,就绝不能再…况且还有福临。你让我如何面对福临?”
多尔衮伸出一根手指来,颤颤巍巍地说:“我只问你一句话,你的心里到底还有没有我?”
太后迈步上前,猛地将他手牢牢握住。她已是珠泪滂沱,雨打芭蕉,瞧来颇惹人怜。她犹豫了好一会儿,才重重地点了点头。
多尔衮的目光放出光亮来,张口大笑道:“哈哈哈!皇太极!你能夺走我的爱妻,却夺不走我二人的情谊,哈哈哈…”
“你别再说了。”太后急忙伸手掩住多尔衮的口,滴滴泪水落在了多尔衮的脸上,说:“百年之后,我如何去见大行皇帝。”
“我会先你一步,在阴曹地府等着娶你。”多尔衮说完便伸过臂膀将年轻端庄的太后一拥入怀。
太后本欲挣扎,可当她的身子贴在多尔衮那滚滚发烫的胸膛上时,竟然觉得浑身一阵燥热,忘记了抵抗。
“玉儿。”多尔衮笑着说:“只要你还爱我,即使此刻让我死了便也愿意。”
“你不能死。”太后侧过脸来望着他,说:“福临他不能没有你。”
多尔衮沉吟了一会儿,才正色道:“生死有命,不能强求。我有几件事交代。玉儿你要牢牢记在心里。”
“我去拿纸和笔。”她正要起身,多尔衮抱着她的手却不愿松开。
“不能落在纸上。你要记在脑子里。”多尔衮说。
见他如此郑重其事,太后也“嗯”地答应着,乖巧地点了点头。
“第一,迅速派尼堪、多尼、罗托这些近支亲王和贝勒领兵南下,支援江南的博洛他们。”多尔衮说:“咱们每夺一城,每占一地,都需要分兵把守。如此一来,兵力难免单薄。明军若是卷土重来,熟难预料。”
“第二,立即推行纸币改革。”多尔衮咳嗽两声,说:“这事儿多铎报给我也有些日子了。我原本想着等我身子好了,自己去做。现在看来怕是不成了。”
“多尔衮,你…”、“你别说话。”多尔衮打断了太后的话,继续道:“第三,你和福临都要留意徐枫这个人。此人是洪承畴的幕僚,如今在明廷潜伏,对我大清南下进兵出过力。咳咳,不过,我始终觉得此人可疑。”
“嗯,嗯,记下了。”太后说。
“还有。”多尔衮说:“豪格这个人夺嫡之心不死,对福临来说会是个麻烦。”
“那该如何做?”太后不无忧愁地问。
多尔衮侧过脸来,望着她那美丽地脸庞说:“不能让他立下军功。只要做到这一点,他就不会妨碍到你和福临。”
“好。”太后点了点头,又问:“还有别的吗?”
多尔衮摇了摇头,说:“没有了。我能为福临做的也只有这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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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后站起身来,撕心裂肺地叫了一句:“多尔衮呀!”然后便跪伏在了床边,呜呜哭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