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小姐!温小姐…”躺在床上的徐枫陷入了沉沉的昏迷。他遍体发烫,脸颊通红,却还在一个劲地叫着温雨的名字。
“我在呢,我在呢。”温雨一边答应着,一边和柳如是处理着他的伤口。
“血止住了吗?”钱谦益在一旁关切地问道。
老管家一擦脸上的汗水,走来说:“老爷,徐大人的血算是止住了,伤口也缝合了。只是他高烧不退,一时恐怕还醒不过来。”
“哦,命保住了就好啊。”徐昊终于长出了一口气,笑了起来。
温雨拿起一个干毛巾,轻轻帮徐枫擦着额上的汗水。“温小姐!真的是你吗?”他不断地念叨着,眉头紧皱,双手也在四处乱抓。
“我在!”温雨紧紧地攥住了他的手。“真的是你吗?”徐枫轻轻问道。
“是我,温雨。”她双目噙泪,声音颤抖地答道。
徐枫“哦”了一声,然后点了点头,紧绷的肌肉也渐渐放松下来,沉沉睡去了。
徐昊坐在两人的旁边,手支在桌上撑着自己的脑袋,笑眯眯地望着温雨。温雨也抬起头来与徐昊目光一触,略觉尴尬。徐昊虽然已经“贵为天子”,但终究难脱小流氓的痞气,色眯眯的一双眼始终瞧着温雨不放,让她颇觉不悦。
“喂,妹妹。你是谁呀?”徐昊这样问道,语调略显轻浮。
温雨勉强一笑,说:“我叫温雨,与徐相公有过一番交集。”
“呦!怎么从没听他说起过你呀。”徐昊笑着说:“你可知道我是谁吗?我带你去皇宫里玩玩好不好?”
柳如是眉头一皱,生怕这假皇帝再说出什么不着四六的话,忙上前对温雨说:“这位姑娘以命相救,想必是暮帆的生死之交了。咱们有什么话明日再说,先教温姑娘好好休息吧。”
“暮帆?”温雨略带诧异地望着柳如是。
柳如是淡淡一笑,说:“暮帆是徐大人的别号,他在南京的朋友都这么叫他。”
“哦。”温雨敷衍似的应了一句,又问:“那你们又是谁?”
“这位是家夫,当今的礼部尚书钱谦益钱牧斋。”柳如是扬手望着身后的钱谦益说道。
温雨闻言一惊,叫道:“原来你就是大名鼎鼎的河东君柳如是了吗?”
柳如是含笑点头,说:“正是。”
她又将目光转向了徐昊,问道:“不知阁下又是哪位?”
“我是当今…”徐昊正要说“我是当今天子”,但话到一半,目光触及到柳如是和钱谦益也自一愣,垂下头来说:“我现在不想说,以后还是让徐枫告诉你吧。”
温雨一愣,正要再问,却被柳如是抢了先:“温姑娘,我们知道你有很多疑问。其实我们对你也有很多疑问。不过现在不是解答疑问的时候,你不妨先在寒舍住一晚,暮帆有下人们照料,你就不用费心了。”
温雨望着柳如是的笑颜,魂灵像是被摄住了一般,木讷地点了点头。“温姑娘!”徐枫忽然叫了一声,手紧紧地攥着温雨片刻不松。
柳如是摇头苦笑,道:“没想到暮帆还是个如此重情义的人。”
温雨颔首一笑,轻声说了句:“他向来重情义的。”然后又扬起头来说:“你们先回去休息吧,我留下陪徐枫。”
“那也好。”柳如是点头笑了笑,便转过身对钱谦益说:“牧斋,咱们走吧。”
她说完之后忽然将脸一板,自顾自地走了。钱谦益也有些纳闷,急忙追了上去。
柳如是来到院中,望着躺在草席上的董小宛,她的周围围着几个丫鬟和家丁,大家正要拿席子将她盖了。
柳如是又一次泪湿眼眶。“小宛,你叫我如何向辟疆交代呀。”她哽咽地说了一句,扭头便走了。
钱谦益也觉得有些尴尬,便对守在董小宛尸体旁的下人们说:“你们好生照料着。明日去棺材铺买棺材。”然后也跟着柳如是的脚步回房去了。
柳如是回到房中,面色深沉而凝重。她听到钱谦益的脚步声紧紧追来,也听到他“哗啦哗啦”关门的声音,但始终没有回头。
钱谦益也察觉到妻子神态有异,便踱步到了她的面前来。柳如是却连望都不望一眼,又转了转身子,避开了他的目光。
“夫人,你生我的气吗?”钱谦益问道。
柳如是向前走了两步,幽幽地问:“牧斋,你怕死吗?”
钱谦益一惊,忙道:“夫人何故这样问?”
柳如是猛然转身,说道:“刚刚事态危急,我扑过去抱住了冯可宗的腿,你眼睁睁地按看着他将我踢开,你为什么不来帮我?”
“我…”钱谦益发起窘来,一时词穷。“我怕…我来不及。”
“来不及?”柳如是冷笑一声,说:“就算你是来不及,那又为何站在原地动也不动。你是怕来不及?还是不想来帮我?”
“夫人,咱们…咱们不要计较这些小事。好在你安然无恙…”钱谦益说着。
“哼!如果没有温姑娘舍命与那冯可宗搏杀,我现在又哪有命在?”柳如是逼上了几步,说:“常言道,疾风知劲草,板荡识忠臣。你口口声声说爱我,却在危难关头不肯挺身而出,还说什么同生共死!”
钱谦益退了两步,在柳如是凌厉地目光下显得狼狈非常。“夫人,是我对不起你。我给你赔不是了。”钱谦益低下了头,羞惭地说。
柳如是将身一转,望着窗外的月色,傲然道:“我不要你给我赔不是。我只再要你做一件事,这件事你若做了,咱们万事皆休。你若做不到,我与你一刀两断!”
听了柳如是这番话,钱谦益也是心头一震,忙问:“你要我做什么事?”
“我要你豁出命去扶保我大明的江山。”柳如是说:“成也好,败也好,我都不会再怨你半句。”
“成!”钱谦益也是热血沸腾,迎上几步紧紧握住了柳如是的手,说:“我的夫人心胸开阔,为夫汗颜至极。”
柳如是冷冷地瞅了他一眼,将手抽了回来,踱步道:“我话还没说完。若是我大明江山得保,那以前的事就不用提了。可一旦抗清失败,江山失陷于敌手。那你就要和我一起投湖殉国,你可愿意?”
“啊?”钱谦益大吃一惊。他没想到柳如是竟是如此刚烈,居然要逼他殉国。但他转念又想,史可法仍坐镇扬州,刘泽清的大军也驻扎在淮河一线。满清鞑子就算勇猛,也未必能横渡淮河与长江。
于是他爽朗一笑,答道:“好!我钱某人得妻如此,夫复何求。若是我神州全境沦陷敌手,我便与爱妻携手沉水,绝不苟活!”
谁知柳如是仍不满意,冷笑说道:“牧斋,你不要和我玩游戏。我说的不是神州全境,而是南京。只要南京沦陷,你我就一起投湖殉国。”
钱谦益微微一颤,愣住了。
柳如是见他神色惊慌,杀气腾腾的神色竟也是一缓。她轻轻走来,柔声说:“牧斋,你是复社领袖,东林旗帜。如果满清大军压境,别人可降,唯你不可降。你若是降了,我华夏子孙的气节何存?”
钱谦益闻言也觉感动。他重重地点了点头,说:“夫人言之有理。为夫的听你的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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