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枫的手都开始颤抖了,颤声问道:“这是怎么回事啊?李自成怎么会来?”
“这儿不是说话的地方,咱们出去再说!”温雨一把拉过徐枫,将他连拉带拽地拖出了高一功的营帐。
这时徐枫才反应过来,本应也睡在这里的高一功早早就不见了人影,应该就是去见李自成了吧。
他们出了营帐,高一功的士卒们连忙围拢了上来,小声对他们说:“闯王的大军忽然到来,高将军怕是难以脱身了。你们先走,到了南京一定要将我们高将军的难处告知史阁部。”
“那是一定。”徐枫吓得脸色都是一片铁青,也只能这样敷衍似的答应下来。
好在这夜天色阴沉,举头望天,不见星月,大地更是漆黑一片,离了灯火便是伸手不见五指。温雨拉着徐枫在暗处小心翼翼地走着,倒也没被人发觉。
他们没走多一会儿,远远就望见了一处闪烁着灯光的营帐。营帐中一个健壮高大的身影在来回地走动着。温雨望着这影子,愣住了。徐枫见她愣愣地出神,便着急地叫道:“还不快走,待会儿被人发现了,咱俩就一齐玩完!”
“等会儿!”温雨拽过徐枫,双眼仍是望着那营帐,说:“那应该就是李自成了。”
徐枫望了望那营帐,又望了望营帐周围身披重甲的守卫,便道:“是又怎么样?”
温雨咬着牙,双目中散发出令人生畏的光,说:“我送你到此,你就快些走了吧。我要回去杀李自成报仇!”
徐枫的心又揪了起来,忙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他现在有那么多守卫,你冒然杀过去不是白白送死吗?”
温雨将徐枫一望,淡淡地说:“你的话也有道理。但是,我日思夜想的就是能手刃此獠,报我家的血海深仇。如今仇人就在眼前,我无论如何都要试一试。”
“可是你…”徐枫正要再劝,温雨却是心意已决,打断了他的话:“你不必劝我。你顺着这条路走,绝不会被人发现。你逃走之后再想办法联络郝摇旗他们。”
“那你呢?”徐枫双手紧紧攀着温雨,像是行将溺死的人攀住最后的救命稻草似的。
温雨凄然一笑,说:“不用管我了,快走吧!”她说完便用力将徐枫一推,徐枫还不待说话,她就已纵身跃起,向那营帐的方向去了。
“哎!唉!”徐枫想叫住她,但又怕声音太大会打草惊蛇。既然温雨已经执意如此,自己再怎么劝也是没用的。于是他又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只能自己寻路走了。
那营帐中在来回踱着步子的正是李自成。他穿着一身藤甲,头上戴着毡帽,一只眼睛被白色的布盖着。那是在开封之战中被守城的乡勇射瞎的。当然,他并不知道射瞎自己眼睛的正是温雨的父亲。此时的他来来回回地走着,显得气闷、焦躁和不耐烦。
高一功和几名贴身的部将就坐在一旁,端着酒壶自斟自饮。脸色也是十分地阴沉。
双方就这样沉默了很久,虽然没人说话,但李自成那粗重的呼吸声、高一功斟酒的水流声彼此迎合,像是在进行着一场无声的对话。空气一时显得十分地冰冷和紧张。
“闯王。”高一功叫了一声。李自成却是像雷击一样,猛然转身,用他那米脂县的方言说:“你不要再叫俺闯王了,叫俺龟孙子好咧!鞑子撵得俺到处跑,潼关丢咧,西安府也丢咧!俺这下可真成咧草寇咧!”
高一功仰头喝了口闷酒,说:“闯王,不是做部下的埋怨你,当日你不该纵容刘宗敏胡作非为,更不该弃了北京,放鞑子进关来。”
李自成望着满是怨愤之色的高一功,布满血丝的独眼一张,质问道:“一功,你这话是啥意思?难道你想学高杰,也给俺戴顶绿帽子!”
“闯王此言真是荒谬!”高一功立即反唇相讥,重重地一巴掌拍在了案几上,震得酒壶震颤,酒水也洒得满桌都是。
高杰原本是李自成极为信任的部将,人也长得英俊。但令李自成没有想到的是,这位心腹爱将居然与自己的爱妾邢夫人通奸,最后背叛李自成,投降了明朝。
这件事被李自成引为生平第一大耻。如今他气急败坏,旧事重提,一是确实气不过,二来也是犯了多疑的毛病。
面对怒发冲冠的高一功,李自成倒是冷静了下来,淡淡地说:“一功,现在俺是楚霸王,但愿你不要做彭越!”
高一功冷哼一声,说:“俺何德何能,做得了彭越?”
李自成叹了一口气,正要说话,却听帐外喧哗声大起。他的心中本来就烦躁,听到喧闹之声更是忧烦,大声吼道:“安静点!你们想造反不成!”
一名士卒慌慌张张地跑进来,跪地禀道:“闯王!外面来了一个刺客!”
“刺客?”高一功和李自成都是大吃一惊。
李自成双眼冒火,转过头来对高一功恶狠狠地说:“好啊一功!原来你早有埋伏了!想拿俺的脑袋去见史可法!”
高一功立即变了脸色,气怒到了极点。但他却是哈哈大笑起来,说:“俺做事光明磊落,从来就不用这种下三滥的招数!闯王这样想咱,未免太小瞧咱了!”
李自成神色微微一动,还不待说话,只见一个黑影“嗖”地飞了进来。他本能地向后退了一步。那黑影就地一滚,亮出短刀来直逼李自成的咽喉。
在这须臾之间,所有人都惊得呆了。但李自成也是在阵仗中厮杀过的。他处变不惊,急忙抽刀一架,“当啷”一声,双刀相磕。到底是李自成的气力较大,温雨被这大力一冲,“噔噔噔”连退了几步。
“抓刺客!”高一功身边的部将几乎是本能地呼喝了一声,也都冲了过去,将温雨围在了当中。帐外的士卒们也都冲了进来,两柄大刀架在了温雨的脖子上。只有高一功愣在当场,手足无措。
温雨身着黑衣,脸上也戴着一个面罩,只露出一双妙目来。但这双眼却喷涌着不甘的怒火,片刻不离地瞧着李自成。
“你是谁?为啥要来刺杀俺!”李自成问道。
温雨正要回答,却听帐外又是一阵喧哗。所有人都紧张了起来,难道又有刺客不成?谁知,这次冲进来的却是徐枫。他冲破士卒们的阻拦,“哎呦”一声,跌倒在了众人面前,摔了个大马趴。
见到是徐枫,温雨和高一功都是大为吃惊。李自成步子慌忙一撤,急急地问道:“你又是谁?”
高一功紧紧皱着双眉,十分紧张地望着他,不知他此时冲进来为着那般。温雨同样瞅着他,目光中既有惊讶也有担忧。
徐枫抬头一望李自成,慢悠悠地拾起身子,掸了掸身上的灰尘,冲李自成作揖下拜,道:“在下徐枫,见过李闯王了。”
两边的士卒正要上来捉拿徐枫,却被李自成抬手制止。“你是什么人?和这个刺客又是啥关系?”李自成皱眉问道。
徐枫瞧了瞧李自成,又瞧了瞧高一功,最后把目光落在了温雨的身上。“哎呀你呀!我都说了这不是鞑子的部队,你就是不听!你看看,差点错杀了好人吧!”徐枫对温雨的这番话一说,众人都是面面相觑。
温雨更是瞪大了眼睛,眼神中透着惊讶。徐枫靠近她,说道:“以后要听我的,做事千万不可鲁莽,知道了吗?”
温雨知道他是要救自己,便也配合着他微微点了点头,没有吭声。他又转过身来对李自成说:“闯王在上,求您网开一面,放了我这妹妹。她也是报仇心切,才会这么做的。”
“报仇?报什么仇?”李自成疑惑地问。
徐枫微微叹了一口气,说:“实不相瞒。她是我的亲妹妹。我们全家都是死在鞑子的手里。所以妹妹自幼习武,就是希望有一天能够杀几个鞑子,为父母报仇。这不,她听说鞑子打来了,这才冒险来行刺,没成想却是大水冲了龙王庙,自己人打起自己人来了。还求闯王恕罪啊!”
李自成将信将疑,又把目光投向了高一功,问道:“这人是你的部下?”
高一功一时踌躇,不知该怎么回答了。他“这…这…”的嘟哝了半天,也没能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还是徐枫上前言道:“闯王明鉴,高将军在行军的路上遇见我们的。他见我们可怜,又见我妹妹有一身武艺,才将我们带在身边,准备去见闯王您呢!”
“哦?”李自成望向了温雨,说:“你们为何要见我?”
温雨双目一瞪,正想说话,徐枫却怕她说出什么开封被围的事来,忙抢着说:“自然是仰慕闯王的高义。”
听到这话,温雨也不屑地摇了摇头,只觉得一阵反胃,但又不好拆穿他。
“‘打开城门迎闯王,闯王来了不纳粮。’我们知道闯王的部队是仁义之师,是替天行道的。所以很渴求见闯王一面。”徐枫快步走到温雨身旁,笑着说:“我这妹妹还口口声声地说,闯王才是顶天立地的大英雄,如果能服侍闯王一生,真是前世修来的福分呀!”
听了这话,温雨就像是吃了苍蝇一般的恶心,要不是被人挟持着,真想冲过去撕烂徐枫的这张嘴。她狠狠地踩了徐枫一脚,踩得他“哎呦!”地叫了一声。
“哎呦,姑娘家,怕羞,嘿嘿嘿…”徐枫一瘸一拐地走着,脸上还挂着嘻嘻的笑容。
温雨则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羞愤交集,整张脸都涨红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