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洪范缓缓垂下了头,说:“自从闯贼破京,先帝自缢,南京方面便有了动作。先是内阁首辅马世英、阮大铖迎立福王为帝,建号弘光。之后马世英逼走了史可法,独揽大权。”
“这个马世英是个什么样的人?”徐枫问道。
“马世英…”陈洪范一副垂头丧气的样子,抿了抿嘴唇又说:“他和阮大铖任用奸佞,迫害忠良。自从史可法被逼去了扬州督师以后,朝廷的大权便被马、阮二人操持。唉,自然是乌烟瘴气,一派亡国之相。”
徐枫皱了皱眉头,说:“可是,左懋第说南京尚有雄兵百万。这是真是假?”
陈洪范苦苦一笑,扬起头来说:“树根已经腐朽,树枝纵然枝繁叶茂,也是假像。一阵风吹过来就什么都没了。”
“没理由啊。”徐枫疑惑地说:“假使南京真的有百万之兵,纵算不能反攻,也当可守住长江天险。怎么说是假像?”
陈洪范叹了一口气,分析了起来:“江南的防御是由黄得功、高杰、刘泽清和刘良佐这四镇总兵负责的。这四人名义上都听史可法调遣,但史可法无兵无饷,如何调遣?多数时候只有听任。唉,人数虽众,却不能团结抗敌,难道不是衰亡之相吗?至于左良玉,麾下虽有精兵。但干的却是劫掠百姓的勾当,与李闯无异。南京朝廷由这样的军队守卫,焉有不亡之理?”
陈洪范的一番剖析把徐枫说得了。他愣在当场,久久回不过神来。“原来如此,看来明朝真的是无药可救了。”他在心里喃喃想着。
可也就在这一刻,徐枫的心里忽然升起了一个念头。这个念头一经升起,就连他自己也觉得不可思议。“如果我能预知未来,是不是也可以挽狂澜于既倒,改写历史呢?”
他觉得自己的想法很荒谬,因为这注定是一场难走的路。以前,他只是对南京朝廷有些模糊的印象。他在历史课本里也知道有过那么一个窝囊的弘光皇帝。但也仅仅是知道而已,没有太深的印象。
现在,他从陈洪范的口中得知了更多的信息,一下子激起了他所谓“救亡图存”的意识来。“如果我能帮弘光皇帝铲除马世英和阮大铖,南明政权是不是就可以守住了?”想到这里,徐枫血脉喷张,竟有些跃跃欲试了。
陈洪范见他表情复杂,心中也十分忐忑,忙探身问道:“徐相公,您这是怎么了?”
徐枫一惊,忙道:“哦,没什么。你汇报的情况很重要,我会向洪先生如实转告。”
他说完就要走了,但陈洪范忙叫住了他说:“徐相公!那我这…”
“哦,只要你愿意输诚,不会有性命之忧的。”徐枫说了一句,便大踏步出去了。
徐枫怀着十分复杂的心情下了楼去,刚一出得鸿胪寺的大门,就听“嗖”地一声响,一支暗箭朝徐枫的脖子射了来。“徐相公小心!”一名卫兵急忙将徐枫扑倒,两人都栽倒在了淅淅沥沥地雨地里。
“啊?什么情况?”徐枫惊而坐起,眼神忙乱地四处乱瞧。只见一个黑影从树上一跃而下,一柄闪烁着刺目寒光的剑径直向徐枫心窝刺来。
“啊呀!救命啊!”徐枫惊慌失措,向后面闪着身子。那剑眼看就要刺着徐枫时,两边的卫兵一拥而上,“叮当”一声响,刺客的剑被磕了开去。刺客脚下不稳,“噔噔噔”连退数步,溅起无数水花。
徐枫回头再望时,四五名卫兵已将这刺客围了起来。刺客手持短刃,矮着身子,虽然他的脸上戴着一个大大的面罩,但目露寒光,叫人不寒而栗。
就在这个当口,守卫在鸿胪寺的八旗兵丁们也急匆匆地赶了来,将这刺客围得是里三层外三层,眼看他再也没有逃脱或逞凶的可能。徐枫才算出了一口气。
刺客眼见刺杀无望,横眉竖起,竟将短刃横过来,刺向自己的脖颈。两边的兵丁手疾眼快,急忙伸手将刺客的双手抓住,只是轻轻一扭,那短刃便“当啷”一声坠落在地了。
博洛忙不迭地赶了过来,亲自将徐枫扶起,好言安慰道:“徐相公,都是我们该死,你没伤着吧?”
徐枫惊魂稍定,点了点头说:“倒是没伤着我。”
博洛呵呵一笑,将他拉到了一边儿,凑近说道:“徐相公,咱们万没想到会有刺客来惊驾。你看,既然刺客已被制伏,洪先生那边能否就…”
徐枫明白他的意思,也打着哈哈说:“是呀是呀,既然没出乱子,咱们就不叨扰洪先生了。只是兄弟我这摔了一跤,好不狼狈呀…”
博洛从怀中摸出了三张银票,递入徐枫的手里说:“徐老弟拿回去买点跌打药,算是愚兄的一点小小意思。”
徐枫接了过来,打眼一瞧,是三张一百两的银票。那总共就是三百两了。清初时物价不高,三百两也是一笔巨款。徐枫暗自佩服博洛的大方,但嘴上仍是说:“呦,这怎么好意思?”
“应该的应该的,老弟不拿就是瞧不起我了。”博洛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又转身训斥自己带的兵:“混账东西!还不快送徐相公回去!”
“是是是。”几名兵丁应了一声,不知从哪弄来一把伞来,说:“徐相公,小的送您回洪先生府里吧。”
徐枫一边揉着腰一边走,说:“博洛大哥的盛情,小弟却之不恭了。哎,那个刺客你们打算怎么处置?”
博洛笑道:“这个不劳徐兄弟挂心,有老哥我呢。”
“呸!”那刺客一声训斥,道:“满洲鞑子,汉人走狗!今日我既落入你们手中,要杀就杀吧!”
众人闻言都吃了一惊。他们从声音便可探知,这刺客是个女子。徐枫就更是惊疑了,这女子的声音好像在哪里听过。
他缓缓靠了过去,双目直挺挺地瞧着着女刺客。女刺客将头傲然一甩,望向了别处。
“一个多月前,你是不是杀了一个闯军的军官?”徐枫问道。
女刺客也略觉吃惊,不免又将目光转了回来。但那惊疑之色也只是一闪而过,说:“不错,那人是我杀的,怎么样?”
徐枫嘴角露出了一丝笑容,便又转头对博洛说:“大哥,这个女刺客交给小弟如何?”
博洛一惊,连忙摆手道:“这可使不得。照规矩,咱得交给臬司衙门。”
徐枫嘿嘿一笑,说:“这刺客敢来刺杀我,定然是与左懋第等人有关。既然上头让洪先生全权负责此事,而洪先生又将担子交给了在下。那在下可不敢推诿啊。”
“可是…”博洛终觉不妥,正要说话,徐枫便又把那三张银票重新赛回了他的手里。两人的手在宽大的衣袖中一来一往,兵丁们虽然知道其中意思,但毕竟没能亲眼所见,也不会出去传扬什么。
“博洛大哥,你意下如何?”徐枫笑着说。
博洛的手紧紧捏着那三张银票,叹了口气,说:“也罢,人就交给徐老弟了。不过,老弟你可要时刻与我通气,无论牵连出了什么事都不可瞒我。”
“那是自然。”徐枫笑着应了,然后便吩咐身旁兵丁说:“把这刺客绑了,一并带走。”
博洛望着徐枫他们远走的背影,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一名亲兵迎上来,含着愤愤不平地语气说:“贝勒爷,徐枫这么干是不给您面子呀。咱们逮着个刺客,还是女的。请赏自是必须,咱们兄弟也能快活快活。这倒好,一口大肥肉落在了狗嘴里。”
博洛摇头苦笑,道:“谁让人家徐枫是洪先生身边的红人呢。”
“那洪承畴他…”
“洪先生是摄政王身边的红人。”博洛斜眼将他一瞧,说:“咱们谁也得罪不起。”
徐枫是瞒着洪承畴把这女刺客带入府中的。他自然是先将人关了,然后洗一个热水澡,换了身干净的衣裳,又吃了几口绿豆糕,这才好整以暇地去见女刺客。
“我徐枫今天真的要走桃花运了吗?”他边走边在心里想着,一个女犯人落在自己手里,又是神不知鬼不觉的。说不定自己在威逼利诱之下,这姑娘自己就投还送抱了呢?
徐枫越想越觉兴奋,不觉间已进入了关押这女子的房间。女子仍是像陈洪范和左懋第一样,被绑在座椅上,面罩也没有去掉,双目依旧凶狠凌厉。
徐枫步入屋内,轻轻掩上房门,露出一副色相。这女子不屑地将他一瞧,说:“你别打算从我这里打听到什么。你若是相逼,我就咬舌自尽!”
“哦。”徐枫应了一声,似乎是无所谓的样子,坐在了女子的旁边,手肘撑在桌上,支着自己的脑袋。
他静静地瞧着这女子,面上带着淡淡的笑容。被瞧得久了,女子有些恼怒,骂道:“走狗!你看什么?”
“我在猜,你到底是个绝世美女呢还是个丑八怪。”徐枫含笑说着。
女子森然一笑,说:“你不要再耍花招了。有话直说,有屁就快放!”
徐枫一把扯掉这女子的面罩。女子“啊!”地惊叫一声。她显然没有想到徐枫会这么突然地扯掉自己的面罩,一时竟有些忸怩似的,微微低下了头。
一瞧之下,徐枫的两只眼睛都变得直了。这女子的长相简直与自己暗恋着的高数老师一模一样。只不过,高数老师戴着一副标志性的红框大眼镜,显得眼睛更大。这女子没有戴眼镜,但水汪汪的双眼也是明眸闪动,媚态百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