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旭神色平静地站起来,而谭勇强脸上则满是愤怒,上前一步正要呵斥他们的时候,却见厨房里的那个老妇人出来了,护在他们面前,手上拿着菜刀对着自家大儿子!
“你干什么?你来干什么?!”
“娘啊!他根本不是我弟!他们是骗子,他们来这里就是骗你的钱…”
“骗我的钱?!”老妇人这一刻脸上满是精明,盯着自家大儿子,破口大骂道:“这些年你骗走我的钱还少吗?啊!?大郎!我就想给你弟弟留个房产,留个娶媳妇的钱!你不能只顾自己不顾你弟弟啊!”
“娘,我弟死了!他死了一年多了!”
“胡说!你弟是失踪,他一定会回来的,一定会…”
“娘!官老爷都说了,弟弟被炮弹打中,身体都被打碎了才连尸体都没能带回来…你咋就不信呢?”
“你胡说,你胡说!你就想着从我这里拿钱,什么炮弹还能把整个人都给打没了?!”
老妇人挥舞着菜刀,吓得大儿子拉着媳妇退出了房子。
那些个街坊邻居们也个个摇头叹息着退出去,没有再堵着门,这位老太太也是苦命人,二儿子被抓壮丁参军去了,去年就传了消息回来,说是在战斗中,一颗炮弹在身边炸开,把他整个人炸得支离破碎,和其他人的尸体混在一起,无法拼凑。
至于那些抚恤,可不是什么官老爷给的,而是镇上几位大老爷见她可怜,一家出点小钱,就想让她安享晚年…
对任家、方家这样的地方豪绅来说,这几百大洋也就是一个小零头,可对于他们这种普通人家来说,就是十年也不一定能攒下这么多钱,足够这位老婆子安享一个晚年了!这种年月,也唯有参军报国的人家,才有可能获得这些镇上乡绅们的关注,至于其他挣扎在生存边缘的穷苦人家…
他们也只能力所能及地轮番搭棚施粥,让每年冬天冻死饿死的人少一些。
“小子,你敢说我们家少爷是骗子,活得不耐烦了吧?!”
忽地,一道冷笑声从人群中传来,却见几位穿着方家商行制服的伙计,还有一对穿着考究、很有气质也很眼熟的中年夫妇在他们身后。
“呀,这不是方老爷方夫人吗?!”
“方老爷、方太太好!”一伙人连忙围上去,但被前面商行的几个伙计也不伸手阻拦,通过十分巧妙的站位,不让他们靠得太近…
“劳烦诸位告诉我们夫妻,我儿可是做了什么欺负人的事?!”方德一脸的严肃,朗声道:“诸位父老乡亲尽管说来,我方德为你们做主!”
这些乡亲们一下子变换了立场,七嘴八舌地说起来,听得他们夫妻两人有些纷乱,好不容易才把事情的经过整理清楚。
一下子,那位老妇人的大儿子和媳妇就有些坐蜡了,脸上满是惊惧和不安,往日,他们打着给娘养老送终的名义,逼着她拿钱的事明里暗里可是干了不少,周围的街坊也不是瞎子,怎么能看不出来,顺带着把他们的那点破事也说出来了。
正当他们夫妻俩有些惶惶不安地等着方德发话的时候,却见自家老娘跟着方旭和谭勇强走了出来…
“旭儿!”
看见许久不见的儿子,母亲任氏惊喜地叫了一声…
却见儿子朝自己点点头,轻声道:“爹娘,你们先回去吧,我这边处理好就回去…”
“可是她…”母亲任氏还想说什么,方德却拦住了她,“好了,儿子长大了很多事情他能自己处理了,我们先回去…”
“都散了吧!”
方旭淡淡地说了一句,这附近围着的人心下不由一凛,几乎是本能地转身就走,不再逗留。片刻间,这个老房子门前,仅剩下了老妇人的大儿子任大朗和儿媳,还有方旭他们三人。看着这位方大少爷看过来那平静的眼神,任大朗和媳妇两人愈发不安,不敢直视他的眼睛。
“你多久没见到你母亲了…”
方旭看着任大朗,脸上浮现出了一抹怜悯。
“方少爷,我,我…”任大朗脸上不见羞愧,只见惶恐,生怕这位方大少爷对自己过去的不孝行径秋后算账!
“…进来吧!”
方旭懒得说他,带着紧紧揪着自己的老妇人,回到了房屋的大堂里,坐到刚刚摆出来的餐桌边上的椅子上…
“大朗、二郎!你们坐,为娘去做饭,为娘去做饭…”
“不不不,婆婆,还是我来吧!”大朗媳妇连忙起来,作势要起来,却听方旭淡淡地说了一句,“坐下!”
她吓得坐了回去,不敢再动弹。
老妇人对这一幕视而不见,走到了厨房中,不一会儿,这一栋房子中传出了久违了的饭菜香味…
很快,她将做好了的饭菜都端上来,有肉有菜有汤…对方旭来说,这样的饭菜并不算丰盛,可对普通人家却已经是逢年过节才有。
“娘…”
这一刻,任大朗脸上终于浮现出了一抹羞赫,连忙起来要扶着母亲坐下来一起吃,可这位老母亲却推开了他,来到了方旭的身边,满脸慈爱地看着他。
“二郎,快,尝尝娘做的饭菜!看合不合胃口…”
方旭拿起筷子夹了一块肉,放到嘴里细嚼几口,慢慢咽下,“好吃!娘,还是你做的饭菜好吃…”
“好好好…”
老妇人满脸的欢喜,许是因为今天太激动了,再加上操劳这顿饭累了,脸色发白,腰背更弯了,“你,你们吃!为娘我有些累了,我先去休息,我先去休息了…”
说着,她转身朝里屋走去,对身后任大朗的呼唤置若罔闻。
方旭坐在饭桌前,忍不住闭眼了一会儿,又张开看着其他人,“吃吧,先吃饭,再晚一会你们就吃不下了…”
一行四人不再言语,静静地把这一桌并不算多的饭菜吃完…
“哪里的臭味?”饭桌上的任大朗忽地皱起了眉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