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瞻基在浑噩之中被裹挟回了济南大营里,直到汉王在即墨打了一场仗回来,他还不吃不喝彷如痴呆一样。
“你知道你闯下多大的祸吗”高煦将马鞭子一扔,坐在了营帐中,一双眼睛盯着他,鼻子里重重哼了一声。
朱瞻基立刻清醒过来,“二叔,那些贼寇,被杀退了吗”
“杀退了,”高煦道:“但残余了近三千人,跑到山林里去了要是没有你今天混账,我过几日发兵打他们,就不会让他们逃窜走了”
朱瞻基何尝不知道这是事实,顿时羞愧地无地自容,甚至汉王指着他的额头训斥,他也都默默不说话了。
“你怎么一点脑子也不动你对得起你皇爷爷吗”高煦骂道:“从你小时候,就手把手教你,又给你选拔良师;出征塞外,让你留守北京,指望你争气一点,让群臣看看,他老人家的眼光没有错”
“结果你呢,”高煦道:“意气用事,不管北平安危,跑到山东来,你干嘛来了,你搅局来了一点忙没有帮上,反而处处掣肘本来指望这次即墨之战,毕其功于一役,结果你带着六百人去,被杀得一塌糊涂,也幸亏那边还不知道对战的是大明的皇太孙,要是知道了,你让你皇爷爷的脸往哪儿搁要是我没有发现你跑了,没有带人去追你,你真被他们抓了,想想大明第一个被贼寇捉住的太孙,真是太光荣了”
朱瞻基越听越是心虚,便道:“二叔,我不会让那群贼寇捉住我的,我已经打定主意了,大不了一刀给自己一个了断也绝不让您和皇爷爷为难”
“你真是、你真是硬气”高煦被气得仰倒:“这话也能说得出口你还嫌不够丢人现眼的你有种就把这话再去你皇爷爷面前说一遍,你以前是从没有见过他对你说过狠话,更没有打过你吧,你等着,你马上就尝到滋味了”
朱瞻基对皇帝那里还是有点信心的,他也不是没有惹下过祸事,但不论大小,都被皇帝遮掩过去了,即使当时生气,事后被他缠住哄上一会儿,也就都罢了。但这一次的事情太大,若是只有私自带兵杀贼且无功而返一事的话,皇帝也许还朕不怪罪因为皇帝自己年轻的时候,就曾混在军队里想要出征杀敌,结果被永城侯认出来,悄悄送了回来。有这个前例,皇帝最多也就是骂他几句,不轻不重地罚他,都不算什么。
但是他还有最大的罪恶,他滥杀无辜了
一想到死在他手下的二千余名手无寸铁的普通百姓,朱瞻基头上顿时滚落了豆大的汗珠。汉王那里显然也注意到了他的异样,又怒道:“你是皇太孙,身份尊贵,我是说不得你了,反正也一句没听进去”
朱瞻基立刻否认道:“二叔,我没有我这一次,是真的难过了我不止这一件事,我还”
汉王道:“你还做了什么”
朱瞻基吞吞吐吐地说了,半晌没有听到回声,抬头一看,就见汉王凶神恶煞地盯着他:“你再说一遍”
朱瞻基这回害怕了,任谁被汉王这样盯着,谁都受不了。他只感觉后背的汗毛都竖了起来:“二叔,我不是故意的他们一窝蜂冲出来,就冲着我的方向来了,我一时不辨,就下令杀了过去,杀到后来我发现了不对,但我喊不住,没有人听我的,大家都疯了”
“你杀到后来才发现”高煦道
:“老百姓手无寸铁,拖儿带女,没有任何抵抗,你到后来才发现”
“当时我看到他们有骡子,”朱瞻基小声道:“我以为兵器都藏在骡子车上,结果没有二叔,你不是说即墨城都叫贼寇占领了吗,我以为”
“你以为老百姓都跑了,只剩贼寇了吗”高煦恨铁不成钢道:“我们朱家,怎么有你这么蠢的人”
“那怎么办,”朱瞻基缩着脖子,祈求地看着汉王:“二叔,这事儿要是被皇爷爷知道了,他肯定不会轻饶了我了被我爹知道,他更是要气死”
“你还知道后果,看来这事儿总算给了你教训,”高煦反而不骂他了:“你还指望这事儿能怎么办,自然是如实报给你皇爷爷,还有你爹知道了。”
“别啊,”朱瞻基慌乱之下甚至拉住了高煦的衣袖哀求道:“二叔,你要帮我,你不能眼见你大侄子完蛋,我要是真完蛋了,皇爷爷也会迁怒你的,你也有逃不脱的责任啊”
“啊,你是这么想的。”高煦似笑非笑道:“所以我是池鱼,被你殃及了吗”
“我可不是这个意思,”朱瞻基急道:“二叔,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这回你帮了我,恩情我朱瞻基永远记在心里,今后”
“别说什么恩情,我指望你报答什么恩情,”高煦一挥手,叹了口气:“也怪我累年征战,不曾和你亲近过,你要求我,还要说什么报答的话”
朱瞻基一震,欣喜道:“二叔,你答应帮我了”
“你这个事情,”高煦不急不缓道:“有两种解决办法,我都说给你,看你选择哪个。”
高煦提出的两个办法,第一个是,太孙领兵来到即墨城下,却忽然看见那么多人赶骡子骑马冲出来,因为最先冲出来的都是青壮,妇孺在最后,所以他并没有仔细甄别,而认为是贼寇冲杀出来,然而看到了妇孺,他也以为这是敌寇用的诈降之计,没有意识到杀错了人。所以转眼就把他们砍杀殆尽。
第二种办法,就是贼寇诈降,并且设有伏兵里应外合,被太孙识破,杀死了诈降之人,白莲教人用心狠毒,将诈降的人藏在真正的百姓之间,出门迎降。太孙没法辨别,就把他们杀了个干净。
朱瞻基咽了口唾沫:“二叔,这第二种办法,会不会太无耻了”
“你觉得无耻,可以不选。”高煦道:“第一个办法也可以,毕竟战场上情势复杂、瞬息万变,你才十五岁,年轻没有经验,你皇爷爷也不会多加怪罪。”
“我十六了,”朱瞻基道:“不会多加怪罪,还是要怪罪我选第二个。”
“好,”高煦道:“二叔给你扫尾,你安心回北平去,皇上那里,会接到我的奏报的。”
等到朱瞻基忐忑地退下,陈百吉才从帷幕后面走出来:“殿下,太孙真是被皇上爱护地太好了。”
“父皇常说,椿哥儿像他,我看不像,父皇在他身上打眼了。”高煦扫了一眼他道:“都弄干净了吗”
“当然,”陈百吉嘿嘿笑道:“太孙不会知道,贼寇根本没有攻下即墨,只在即墨周围的山中藏伏。城里乱起来,是因为有人作乱,这作乱的人,和二千百姓,全都死在了太孙手上,一点痕迹也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