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初八,这天天不亮,青州城的白莲教军士就按照事先排练好的规程,早早出营,开始在大街两旁列队,里外三层把守城门,而南城门很快就迎来了各地起义的白莲教一众大小头领,
杨士奇甚至还应景地找了一帮做法事的道士,这些人并不是白莲教的,就是单纯卖嘴皮子的营生,在城门口欢迎各地的起义同袍们共聚青州城。
一上午的时间,陆陆续续来了六百多人,有头目,有使者,杨士奇看人数差不多了,就高声宣布吉时已到,顿时一片人便在他的指挥下,乌烟瘴气地跪在了地上,高呼“大元帅万岁”其他人不明所以,先跟着跪了,等到看到了施施然走出来的董彦杲才恍然大悟,都露出了不忿的神情来。
杨士奇清点人,发现少了一个实力较强的王宣,结果底下人就喧闹起来,明朝暗讽道:“王宣现在可风光得不得了,说要打下临朐献给佛母,正号召各路头领到跟他共商大计呢看样子他是不怕官军了,董长老、哦不是,董大元帅,您要不要再派人问问他,看他有何良策,可以抵抗官军”
“呸”董彦杲手下一个心腹就啐道:“王宣算什么东西,也敢人模人样大言不惭地说能打下临朐小心他自己的即墨城,被官军抄了后路罢”
“我看不止一个王宣想挑头起事吧”高羊儿就在那里阴阳怪气道:“也要想想为什么挑头起事怎么这半个月,一个月的不见,董长老就给自己加封了天下兵马大元帅这样的称呼,我们几个便都不习惯了,还有这八王,六十四卦伯,听都没听过,这是让我高羊儿,到底做八宫王,还是做总兵呢”
高羊儿说了一个很重要的问题,教中的职位,和军队的职位,似乎被董彦杲给分开了。当然这是杨士奇的主意,自然也是杨士奇出来解释。
“八王是教中职位,总兵是领兵打仗时候的官职,”杨士奇道:“并不冲突。”
“那总兵之上,是个什么官儿”高羊儿道。
“是大将军。”杨士奇道。
“大将军之上呢”
“是大元帅。”杨士奇道。
“原来就是董长老”高羊儿夸张大叫了一声:“真是有眼无珠了向来白莲教兄弟会,都是推举出来,什么时候董长老瞒着咱们开了会,选出了大元帅这样的职位”
董彦杲铁青着脸不说话,杨士奇就道:“如今已是不同往日,如今白莲教已经起义,战时为兵,自然需要从上到下管束和服从起来,如今这个大会也是这样,之所以将教内兄弟请来共聚一堂,就是谈一谈日后用兵问题,总不能像现在这样,各自为战独立行动,官军很容易就逐一击破只有一把筷子,才不容易折断;在座的谁能说自己单枪匹马,只依靠自己的力量就能击退官军呢”
杨士奇此言一出,堂中顿时静悄悄地,所有人都不吭声了,没人敢挑这个头。但毕竟是数万官军,各人手上这几千人马如何吃得消别看这些家伙一个个牛皮哄哄,但其实谁也没跟官军当面战斗过,无非是攻破了县衙,占了一县之地就以为自己是个中老大了,当初佛母在山东要起义,一呼百应,大小头领都急哄哄想起兵,无非是相中了地方,如今果然摘了果子下来,但谁也没做好和官军厮杀的心理准备。
见半晌都没人说话,董彦杲才冷
哼一声,“现在是什么情地了,如果还想的是让别人和官军斗个你死我活,自己在旁边坐收渔利,那么本座只能说一句,覆巢之下无完卵。”
众头领都没了声息,纷纷倒吸冷气。
“那你说,”白拜儿就道:“该怎么办”
董彦杲示意了一下杨士奇,杨士奇就展开了地图开始比划:“朝廷派了安远侯柳升前来镇压起义,同时敕令河北总兵官王温由北面防御,而令山东都司在东面堵截,令河南都司紧守西南两路,仿制我们偷渡黄河向南发展。南京又派了神策军指挥张輗过来,堵住了太行山谷,严防我们流窜进山看似只有一条南下徐州之路,这就是我们为什么要攻打临朐、临沂这一条线路的原因。但是学生研究之后,发现也许还有一条北上的道路。”
“哦”董彦杲微微吃惊,他原先的计划就是杨士奇给定下来的,说是夺去了临沂,一路从徐州、宿州南下,直捣南京但现在杨士奇似乎有了新的谋划,却是东进夺取运河山东段。
“众位应该知道,北京数百万军民一应用度,全靠江南供给,一切物资都要从大运河北上,”杨士奇说道:“只要我们截断运河三个月,北京这座都城就会变成一座死城,届时再以精锐之师北上,必将势如破竹。”
“我们之前说的,”有人就道:“难道不是攻下南京”
“南京只有太子镇守,”杨士奇不慌不忙道:“若是杀了太子,北京的皇帝难道不会再立一个出来还有汉王、赵王呢杀了北京的皇帝,才一了百了了。”
董彦杲开始摇头:“朱棣不是草包皇帝,若运河被截,那就不是派兵五万了,他必定发全国兵力来救,届时我们如何能抵挡得住”
“哎,主公多虑了。”杨士奇摇头笑道:“如今三个省发动起义,声势浩大,皇帝不过才派兵五万来,因为他已经无兵可派了鞑靼斡亦剌在北地蠢蠢欲动,皇帝在边境陈兵以待,抽调多少兵力,能无损于皇帝和蒙古人相抗的布局,满打满算只有五万了。所以学生说如今这个局面,是最好的局面,皇帝被北虏拖住了,若不能趁此时机北上,和鞑靼斡亦剌一同夹击皇帝,更待何时呢”
座中窃窃私语起来,杨士奇的这个计划似乎天衣无缝。然而杨士奇早就知道,徐宿一带并非无兵把手,甚至早就有官军布好了口袋阵等待他们的到来。至于截断大运河,自然会严重威胁到北京的安危,但杨士奇知道这群乌合之众根本走不到那一步,就会败亡了。
忽然有一声叫喊:“佛母来了”
只见堂中果然缓步而来了一个女人,阳光照在她的白纱裙上,就像是给她镀上了金光一般,竟使得所有教众心甘情愿跪在地上,高呼无生老母。
杨士奇这一回看到了佛母的正脸,而且是没有戴面纱的脸,他也不由得停顿了一呼吸。
这样的容颜,的确是让人无法抗拒,的确是用任何辞藻都无法形容的美,但是她的神情是冰冷的,是有压迫感的。
“佛母来了,”有人就叫道:“咱们可就有主心骨了”
“刘堂主所言甚是。”高羊儿大点其头道:“有佛母在,大旗一树,天下各路英雄,谁人不归心也省得王宣在即墨瞎折腾,董长老也是急吼吼地跳到台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