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 市舶(1 / 1)

昭华 惊年渡 2323 字 2023-09-09

马云还是亲自去了一趟工部,工部的主事和郎中们,七手八脚地打开戊字库,花费一天的时间进行清点,发现的确在总数目上,不太能对上。比如弓箭弦条就少了二三十条,盔甲也少了十几具,最后就是火铳,少了十几把。

工部的官员比较尴尬和局促,在马云问起来的时候,就解释道:“盗库,以前也有过,不过黄部堂来了以后,管得严格,亲手办了一起监守自盗的案子,从此之后,戊字库几乎没有再盗泄了。”

马云“嗯”了一声,道:“没有了那这些东西怎么对不上数额”

“公公可曾听闻一个词,叫火耗”工部的人解释道:“这个词儿是宝源局常常挂在嘴边的,说碎银熔化重铸为银锭时,会有所折耗,不是原来的重量,铜也一样。给了多少原料,炼出来也不是算好的这个数目,总会有所损耗,所以数目对不上,是正常的。少了一十、二十,便都在损耗之内,这在账目上,也是写得清楚的,请公公查验。”

马云还没有开口,倒是一旁的庄敬呵呵冷笑道:“我怎么觉得,这是以铜耗为借口,而掩盖盗库的真相呢”

工部的人闻言全都怒目而视,马云觉得很有意思,因为他看出来了,这些工部的人,似乎对锦衣卫感观很差,而且这两方以前明显是有过接触的。

事实上,的确是有的,工部尚书黄福营建北京宫殿,和纪纲有了许多矛盾,因为从深山采出来的木头,没有如数送到北京去,因为纪纲私自截留了,修他的宅邸。

黄福知道纪纲是皇帝面前的红人,忍了一两次,但是没想到纪纲变本加厉,危言横索,继续截留木材,让黄福忍无可忍了,上书弹劾了纪纲道“传造采办器物及修建坛庙乐器,多自加徵,糜费巨万。工厂存留大木,斩截任意。臣福力不能争,乞早赐罢。”

皇上因此斥责了纪纲,纪纲当然有原因可以蒙混过去,但是因此就忌恨了黄福并工部的一应人等,之前还有一些个案子,专门牵连了根本无罪的几个工部郎中,所以工部的人,都深为厌恶锦衣卫。

马云似乎感觉他像是被牵着鼻子走了似乎案子总是按照纪纲的心意来,他和谁有仇怨,而那个人就能很巧妙地牵涉在案子里,他冷眼看着洋洋得意揪住不放的庄敬和李春,忽然道:“纪大人还在审讯张升吗”

得到了肯定的答案,马云就道:“纪大人对这案子如此上心,真是尽忠职守,相比之下,我这个人就怠慢许多了,几天过去了,什么成果都无,怕是皇上知道了,又要骂我老糊涂虫了。”

庄敬李春几个就宽慰起来,然而马云却道:“总要有些作为才是,我看纪大人一直关着工匠不曾审讯,想来因为人数众多,不好下手,那就让我来问一问罢,给纪大人减轻负担。”

李春顿时一怔,几个人打了个眼色,然而马云的速度很快,军器局的一众工匠很快被聚集在院落之中,惶惶不安两股战战,然而也不乏眼神交汇、神色玩味之人。

这些人已经知道了锦衣卫查办的案子是什么了,如果火器数目交接不上也就罢了,偏偏还有“通倭”的罪名,顿时磕头如捣蒜,哀声求饶道:“冤枉啊我们冤枉跟我们没有一点关系啊”

马云就道:“我相信你们绝大多数都是无辜的,但是也混着有罪之人。有罪之人我不敢开脱,也开脱不了,你们早些承认,就不会牵连其他人,总要有人付出最惨重的代价,你们总也知道锦衣卫的手段,若是没有人承认,那大家就一并倒霉想想看,不值得啊”

说到锦衣卫的手段,果然不少人的心里防线都崩溃了,然而马云眯起眼睛仔细看了一圈,发现大多数的工匠都比较镇静,并没有特别惧怕的神色,而夫役之中,老一点的似乎也不怕,而年轻的夫役却瑟瑟发抖,非常恐惧。不一会儿,一个二十多岁的夫役突然站起来,指着身前一个四十多岁的工匠道:“他、他私造火器他干的事情,跟我们没关系”

“住口”被指认的工匠怒不可遏,跳起来破口大骂道:“你要害死我们”

然而这人很快就被拖了出来,马云一挥手,想叫人带下去审问,然而立在一旁的锦衣卫纹丝不动,马云挑了挑眉,转头看向身后的袁江和李春,后者慢吞吞走来,道:“公公,这军器局不是审讯的地方,下官提议将人带去诏狱之中,公公意下如何”

马云一看这地方果然像个冶炼厂,不适合问讯,就同意将这名名叫赵祥的工匠并他手下的五名夫役,包括刚才那个指认他的人,一并带去了锦衣卫诏狱之中。

然而马云很快被纪纲请过去,说他的审讯有了一些结果。

“张升和神机营谭广私相售卖火铳,”纪纲把张升的口供拿出来给他看:“市舶司官员玩忽职守,贪污受贿,这都是证据确凿的。”

市舶司的职责是根据舶商的申请,发给出海贸易的证明公验﹑公凭,对准许出海的船舶进行检查,察看有无挟带金银、铜钱、军器、马匹、人口等违禁之物;船舶回港途中,要派人前去封堵封存货物,然后押送回港。抵岸后,差官将全部货物监搬入库,并对全体船员进行搜检,以防私自夹带舶货。同时将舶货抽分,细色珍贵品十取一,粗色一般商品十五取一。同时征收舶税﹐三十取一。

然而马云看过了这些供词之后,慢条斯理道:“纪大人,市舶司一共四处,广州怀远驿,泉州来远驿﹐宁波安远驿。永乐六年的时候,为了接待西南诸国贡使,又在交址云屯设市舶提举司。纪大人不能以偏概全,毕竟统辖张升月港的只有泉州来远驿。而且”

马云笑了一下道:“那漳州月港,是皇上给他张升的,来远驿的官员,对着他总要给些面子,皇亲国戚么,不能就说他们全都贪污受贿,玩忽职守,比如说他张升贪图个方便快捷,夹带了人口上船,官员就是看到了,总不能把人拉下来记他一笔不是。”

“公公,现在不是夹带人口这么简单的事情,”纪纲呵呵笑道:“是夹带火器,跟倭寇交易的事情。”

“我知道,我知道,”马云连连点头道:“可是我怎么记得,陈瑄在奏报之中,说的是庆元号商船在倭寇巢穴附近游弋他和倭寇干架,倭寇被打得毫无还手之力,这些倭寇,似乎没有用火铳呢。”

这就是整个案子中最大的悖逆既然张家早都和倭寇有了交易,为何陈瑄的水军,并没有遇到倭寇火铳的袭击而陈瑄在倭寇岛上,也没有发现火铳的囤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