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七月下旬的时候,架不住张昭华的乞求,燕王和徐王妃还是带着她来了西山园子里,进了这位于翁山之中的庄园,张昭华就知道自己的选择是多么正确了,因为这里实在是太美,峰石奇秀,垂虹驾湖,婉蜒百尺,湖山之盛,无过于此。而在这里建造的园林,远借山景、近邻曲波。园子不是宫殿而是仿照江南宅院,有竹篱、茅亭、草堂,多的是楼阁亭台与回廊曲桥,比如说双层的游廊,从东至西共六十楹,中部设有观景二阁,从上层两侧之廊折下,从观景阁上可以俯瞰瓮山泊水面,泊中荷花映日黛色岚光,可悒可掬。
园子占地面积其实不大,主要是占景太佳,从园子出来走不过百来步就到了翁山泊,湖水粼粼、堤式蜿蜒,映照着远处的西山和玉泉山,湖光山色,交相辉映,美不胜收。张昭华一来顿时觉得空气清润,山风习习,一身的燥热随之而去,也是第一次没有安置好东西就迫不及待地开始游览园子,她拉着高炽走了一圈,在观景阁上徘徊了许久。
中午的时候张昭华就略睡了一会儿,起来的时候不像以往那样出一身大汗,园子里凉风沁人,浑身没有一丝黏腻的感觉,连竹席都用不上,舒服地张昭华只想叹气。
醒来没看到高炽,问含冬几个也不知道高炽去哪儿了,她也就不管了,换了一身衣服去承露台,这是园子里用膳的地方,毕竟不是王宫,佐厨的人不多,大家都是去承露台围一桌子吃饭,这样大家都觉得高兴。
晚上的饭就是园子里的人做的,黄澜肉、蘑菇炖山鸡、水煮黑熊鱼、虾仁粉果、百子冬瓜、凉粉、扒糕,还有些个大碗的炖菜,摆了满满一桌子,高燧见了就笑道:“怕是园子里的人久不见主人家,来一次便要卖力奉承着了。”
张昭华吃得觉得味道还好,永平那里却嫌味道重了,吃了一口山鸡就漱了两口水,徐王妃一看这山鸡在永平那里吃不下,而张昭华这边倒是喜欢吃,就吩咐把几道菜换了位置,堆到张昭华这边让她多吃。
永平就嘻嘻笑道:“这山鸡调制地古怪,里头还放茱萸,嫂嫂就不觉得辛辣?”
张昭华就道:“倒没觉得,平常妇人怀孕,皆不许吃茱萸这样的辛物,偏我口重,闻到这味儿,就流涎水。”
“爱吃辛辣的,”永平道:“胎兆莫非是女?”
“那是你没看到她吃酸的,”高炽好笑道:“吃饺子的时候,能把这么一小碗醋全喝光尽,每天早上说是口淡,必要酸白菜、酸豆角和酸藕配齐了,这次来园子,典膳所给她腌了一缸子酸菜带来。”
永平想起来了,“我说咱们来的时候,怎么有牛车运送东西,我还以为是玉泉水呢,原来是腌菜的大缸子。”
“爱吃酸的,也爱吃辣的,”高燧就道:“那这一胎,是男是女?”
“这个法子本来就做不得数,断不准的,”徐王妃笑道:“女子怀孕,口味一日三变,嗜酸嗜辣,都是常事,我原先怀永平的时候,也是嗜酸,而怀高燧的时候,无辣不欢,可见饮食上面,不能断定。”
“那胎
梦呢,”永平道:“李嬷嬷和我说过,母亲做过好多胎梦呢,只是又不肯细说,母亲,您那时候都梦到什么梦啊?”
燕王就哈哈笑起来,道:“永安降生前,你母亲梦到庭生牡丹,你生时也有一梦,梦到遍地都是金项链、金耳环,生下来你们,都符合胎梦。”
这个话题引得桌上热闹起来,高燧就问道:“那大兄、二兄还有儿子生时,母亲梦到什么了呢?”
徐王妃和燕王都笑而不语,见状大家都越发好奇起来,问得紧了,徐王妃就轻轻敲了敲碗边,道:“梦到豺虫虎豹,生下来都是不省心的!”
大家哈哈哈笑了一通,这时候又有人上来,添了两道菜,一道是肉鸽汤,一道上来之后,王妃掀了盖子一看,眉头微微一凝,道:“这道菜撤下去。”
燕王也看到了这道菜,沉声道:“为什么会上一盘兔肉!园中是不知道如今有不当食的东西吗!”
张昭华坐在王妃身侧,她也看到这一盘焖烧兔肉了,自然知道为什么燕王和王妃是这个反应,因为她这个孕妇很有些忌口的东西,比如说肉类方面,就坚决不能吃驴肉、马肉和兔肉、鳖肉、蟹肉、鳝肉,至于兔肉,并不是像传闻中吃了兔肉,生下的孩子会长兔唇,而是因为兔肉是一种凉性食物,既能够凉血活血,却又很容易损人阳气,孕妇自然是不能吃的。
燕王就欲问责掌厨之人,因为世子妃有孕的消息,园子里不可能不知道,却堂而皇之上了一盘兔肉,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张昭华就道:“怕是园中新得了野味,管事想要孝敬,却忘了儿有身孕这件事,此小事也,还请父亲不要追究。儿虽然不能吃,但是二王子、三王子却是爱吃的,何必要迁就我一人,而让大家在吃食上都不尽欢呢。”
燕王颜色稍霁,张昭华就让本来已经端到一边的兔肉又放回了桌上,而且放到了高煦和高燧近前。
高煦就道:“嫂嫂不知,我和高燧也不爱吃兔肉,桌上有无这菜,都无妨。”
张昭华一愣,她是知道燕王和王妃的口味的,爱吃的里面没有兔肉;她也知道几个郡主,口味都清淡,这焖烧兔肉明显加了几道辛辣调料,不是她们爱吃的东西;而自己又不能吃——算来算去,这掌厨要讨好的,应该就是高煦高燧了,没想到高煦却说自己和高燧都不爱吃。
“这东西没人爱吃,”张昭华心里打了个问号:“那究竟是烧给谁的呢?”
永安似乎想起来:“高炽小时候,似乎有一阵爱吃这东西吧。”
张昭华心里一顿,不可思议起来,因为高炽明明就是偏爱素食的人,饮食清淡,她实在无法想象他小时候居然是爱吃辛辣的焖烧兔肉的,难道这道菜是给高炽准备的,她转眼望去,就看到高炽淡淡道:“都是小时候了,现在也吃不来了,这菜既然都没人吃,还是撤下去吧。”
这兔肉还是被原封不动的端走了,桌上恢复了言笑晏晏,只是张昭华却心里存了一个不大不小的疑窦,不过面上同高炽一样,什么都看不出来。